现在,我们正处于离地面有几十米高的地方,踩在脚下的那处根本就不能算作是落脚点的树皮缝隙,我的额头上直冒冷汗。
“放轻松,沈晨星先生。”落叶说。“只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双臂张开,背靠大树,你是不会掉下去的。”
“不是……”我看了一眼脚下,又惊恐地收回了目光。“你们这里难道就没有楼梯什么的东西吗?”
“楼梯?还在上面呢,再爬过几根树枝就到了。”
“而且连个护栏都没有。”我双眼紧闭,喘了好几口气,慢慢地朝上方挪去。
到底是谁会想到,在这种鬼地方修房子的?人家的树屋离地面只有三四米高,这里可好,每一棵树看上去都有直插云霄的感觉,偏偏我们要去的那栋房子,就坐落在最高的那几根树枝上面,这么高的地方,甚至没有什么通路,还要我们直接爬上去。
真是令人费解又恼火的设计啊。
“我还是不明白,这里的人要怎么在这种地方上下行。”我说。“难道你们艾林族都和猴子一样灵活吗?”
“这个……是这里的传统了。”落叶说。“这里的人都已经习惯这么做,不过,如果是某些跨国之间的交流与谈判的话,我们是不会让前来访问的使者或者官员这么走的。”
“是吗?所以说就是我们的任务不够重要咯,落叶先生?”符瑶反问道。
“不不,也不是那个意思……你们的任务,需要一定的隐蔽性……我们不能拿你们当作正常访问的人员来对待。”
“唉……但……拿个梯子的事情,总没有什么问题吧?”我说。“这真的很麻烦吗?”
“确实很麻烦,沈晨星先生。”落叶说。“你或许已经发现了,在这里我们所使用的,用于建筑的材料,都是取自于这片森林,而这片森林又被圣树所掌管,也就是说,我们想要建造任何东西,或是在这里做出任何人为的自然干涉,都必须先得到圣树的同意,才能继续……这些梯子也一样的。”
“那,这个叫圣树的总有同意的时候吧?”符瑶说。“你们建完了楼梯以后,应该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啊。”
“不不,那些楼梯都是临时制作的,每一次使用,我们必须都得去问询圣树的意见才行……”
“这也太怪了。”我说。
“这是我们的传统,我们一向以来都不会用这么直来直去的楼梯进行出行活动的。”
“见鬼。”我摇了摇头,只好服气了。
在经过了漫长又惊险的攀爬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这棵参天巨树的上方,站在那根堪比航空母舰甲板宽度的大号树枝上,那栋多层的木质建筑,已经近在眼前。
这栋房屋,尽管在底下看来,可能只有一盒火柴大小,但在这里,它的规模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它的整体结构由多层重叠但不重合的平台组成,而且在不断地向外和向上延伸——这就好比我以前上学时经常喜欢干的一件事情,就是把若干课本一本一本地放在课桌上,越上面的书本,就离我的课桌越远,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平行四边形的叠罗汉结构。
这里的房屋也是这么一层一层往上叠的,最上面的房子,则是搭在了更高处的一根树枝上面,这么一个荒谬的结构,看得我有些胆战心惊,生怕它们下一秒钟就会坍塌下来。
“哇,先生,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房子呢!”符瑶说。“它看上去就像我小时候吃的那种千层糕点一样,只不过斜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这里是你们的什么地方呢,落叶?”薇洛卡询问道。
“我们的村委会。”落叶答道。
“村什么?”我怀疑我的耳朵听错了。
“是我们用来办公和面向更高一级的机构提出协定的场所。”落叶继续解释道。“啊,你就理解为是你们那里的‘市政府’吧。”
“天老爷……”我感叹道。“那……你们这里的,更高等级的地方,在哪里呢?”
落叶指向了远处的一棵,比这棵树还要更大、更好、更高、更为雄伟的树木,指着上面的一连串小小的建筑群,说:“那里,就是圣树会所,也就是我们的最高首府机构了,不过用艾林族的话来讲,应该是‘部落大会堂’才对。”
“……那,你们去那里的时候,也要像这样慢慢爬上去?”我问。
“是的,其中的许多人还背着开会用的材料和设施呢……那个场面我只见过一次,但至今都无法忘记。”
“老折磨人了。”我摇了摇头。
往我们脚下的这根树枝一直向前走,我们就来到了这个被称之为“村委会”的地点。
落叶来到门口,敲了敲那扇不高的双开门,在没有人回应以后,他就直接打开了大门。
“对了。”他说。“我想起来,这个时间段还早,我们的人还没过来呢,那,各位就先请进吧。”
这栋房子应该是会客室之类的地方,还算宽敞,桌子椅子什么的都安排的很妥当,除了一些常规的家具以外,墙上的一只挂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与其说那是一只挂钟,倒不如说是一只拴在墙壁上的大号沙漏,沙漏里面流得不是沙子,而是某种含有发光粉尘的透明液体,整体被一根机关连接到了其下方的一个方盒子装置里面,貌似等里面的液体完全落下的时候,盒子里面就会蹦出点什么来。
“你们现在这里坐着,我去准备些茶点。”将我们安顿下来以后,落叶就走到与这个房子相连接的,更高处的一间房子里去了。
“嗯……他们这里的房子居然都不上锁的。”薇洛卡四处看了看。“如果是在诺尔兰,哪怕是一间马棚,到了夜晚也会专门有人锁起来,而像这种如同市政府般重要的地方,还会有专人看守。”
“也许……他们这里并没有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吧。”符瑶说。“如果这里都塞满了金币或者其他贵重的东西,可能他们就会这么做了。”
听了这些话,我不禁对更上面的那几层建筑究竟是什么,来了兴趣。
不多时,落叶就拿着一盘的茶杯茶壶和小零食,腋下夹着一卷草纸,走到了我们桌前,他将盘子上的东西一一摆在桌面上,然后挨个给我们倒茶。
他们这里的茶壶很有意思,壶嘴不在壶身的侧边,而是在顶上,看起来就像一个保温桶,落叶就这么提着壶侧的把手来倒。
“这是什么……”符瑶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一块像是小蛋糕一样的方形绿色甜品。“它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这是扁豆糕。”落叶解释说。“由我们部落里的农夫种的扁豆,碾碎以后加上一些糖霜混合在一起做成的软泥小豆糕,味道确实还可以。”
符瑶马上尝了一个,这个零食很小,因此可以一口一个,刚吞进肚子里,她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叹。
“喔哦~好好吃!就像葛大叔以前做的玉米饼一样香甜。”
“好了,我们来谈正事吧。”落叶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面对着我们四个。
“那我想我应该回避一下。”马车夫哈特马上站起来,端着茶杯就打算走了。“你们忙你们的吧,我先去这些房子里溜一圈——我可以这么做的,对吧?”
“可以,你请便吧。”落叶点点头。“就是注意不要打翻了上面三层里,草药库房里养的那些雪山雀笼子就行,它们长着四条腿,背部羽毛偏蓝色,腹部是白色的,很容易就能看见。”
“好的。”哈特迈上了台阶,去那些房间里自个儿参观了。
哈特走后,落叶对我们说:“拉曼却少爷派你们来,我想,应该就是为了这些事情。”
他将带来的那些草纸,慢慢地平铺到了桌面上。
“看好,我记得我之前和你们说过,在收到少爷的消息以后,我马上将这个事情上报了,而最终的结果,是在我们部落里通过专人进行秘密调查以后,我们确实抓到了几个,很可能是为邪神暗中进行工作的人,这里,这些纸上就是他们的画像。”
薇洛卡拿起了几张纸,堪堪地翻着。
“你的意思是……”我也看着桌上剩余的那些画像。“我们应该从这些人开始我们的调查工作?”
“是的,他们有的是部落里的普通人,有的则是一些担任重要职位的人员,经过我们先前的初步调查,发现这些人之中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曾经都不属于我们的人。”
我有些惊讶:“什么叫做‘曾经不属于’?”
“就和我一样。”落叶突然将手伸进自己的衣服口袋(在他这么做之前,我都根本看不出来他这身花草制成的衣服居然还有口袋这种东西),拿出了一枚闪闪发光的,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明白的东西。
那是一枚冒险家铭牌,上面刻着“罗斯·叶利钦”。
“我曾经也是诺尔兰人,成为艾林族,是我自愿加入的结果。”落叶说道。“而这块铭牌,就是我作为冒险家曾经的证据,上面的名字,就是我原来的名称。”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等会,你是说,你其实是诺尔兰人?”
“本质上来说,没错。”他点点头。
“那……你是怎么成为艾林人的?”我又问。
“这个……是一个一言难尽的故事。”落叶说。“简单来说吧,我在诺尔兰那边,犯了事,到这边来投靠艾林,其实多少还是有些……逃犯的味道来着。”
“哈?”这个惊天大瓜,给我们所有人都整不会了。
“我之所以告诉你们这些,是要让你们明白一件事——艾林部落里的人,不一定都是艾林族,也就是说,只要获得了圣树和部落族人里面的认可,其他种族一样是可以成为这里的一份子的。”
“哦……”薇洛卡若有所思。“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来的时候,你小声说了那句话的原因?”
“什么话?”落叶有些疑惑。“我有点记不得了。”
“在符瑶提及她不记得小学学过的那些知识的时候,你说‘但我就记得清清楚楚’。”
“啊……我只是随口一说,那个居然被你听见了吗?”落叶看向薇洛卡。“你确实很厉害呢,秘术使小姐。”
“那么,再结合你刚才说的……”我摸着下巴。“你说,这些被抓起来的人,曾经都不属于艾林,也就是说,他们都是诺尔兰人?”
“大部分是。”落叶重新看向我。“但,也有一些是莫洛达朗比斯格。”
“谁?”我有些听不懂,但我看见,符瑶和薇洛卡纷纷露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
“不是吧……”符瑶张大了嘴巴。“这……这可能吗?”
薇洛卡轻轻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既然落叶说有,那就是真的有了吧。”
“所以说,那是什么种族?”我问。“叫莫罗什么的?”
落叶叹了一口气,将桌面上的那些草纸用手掌划开,露出了最下面的一张画像,指着它说:“就是这个。”
我一看,差点就吓得把我的下巴给干脱臼了。
“我靠。”这下子我能理解为什么符瑶和薇洛卡这么惊讶了,久久的沉默之后,只问了落叶一句:“这是真的?”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的加入对我们来说,其实并不奇怪……很多加入艾林的其它种族的人,都是抱着崇高的理念和实干的精神来的,他们都很愿意为艾林部落的建设出一份力。”
落叶又感叹一声,然后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我们调查出来的这些人,他们违背了他们自己原本的初衷,转而握住了那邪祟势力所伸出来的魔爪。”
良久,他开口道:“你们可以在部落里的监牢中找到画像里的这些人,除了审问他们以外,你们的工作还可以是去部落里的任何一处人家中开展走访调查,村委会这边会为你们提供我们登记的所有艾林族人的家庭资料——如果这样可以帮助到你们的话,当然,后续还有什么需要的,找我就是了,我就住在这里。”
说完,他补充了一句:“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没了。”我说。
“我也是。”薇洛卡放下手里的画像。
“我也一样,准备开始工作啦。”符瑶点点头。
“好,只要发现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向我或者向拉曼却少爷报告,就行了,我们这边也有人会在暗中跟进调查,你们和我们的任务互不冲突。”
说完,他站了起来,两只手撑在了桌子上:“对了,有没有什么你们现在需要的?装备,或者是设施?只要能帮到你们,这里正好又有,我就能提供。”
符瑶听了,将手里的茶杯往前推了几厘米,说:
“有的,落叶先生,帮我再添一杯好不好?它真的非常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