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恍若母亲般的温暖气息如同诱人的毒药,几乎要让流云沉溺其中,但她脑海中残存的理智和历经两世磨难锤炼出的警惕心,如同警钟般疯狂敲响。
无论这种感觉多么真实,无论这个学姐表现得多么无害,都无法掩盖她身份不明、实力深不可测,并且能悄无声息潜入自己私人空间的事实!
依赖一个完全未知的存在,是致命的危险。
流云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从白那温暖得令人贪恋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才停下。
她抬起手,用手背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痕,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尽管眼眶依旧泛红,声音也还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和疏离:
“白学姐…多谢您的…关心。”
她的目光避开白那依旧纯净带着些许困惑的蓝眼睛,落在空处。
“如果您找我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只是想看看我的话…那么现在您已经看到了。”流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莫名的酸楚和一丝不舍,继续说道,“我刚刚经历了很多事情,现在非常疲惫,需要休息。”
她抬起手,指向房门的方向,做出了一个清晰的送客姿态:
“所以,能否请您…先离开?”
话语落下,宿舍内的气氛瞬间从刚才那短暂的温情脉脉,跌回了冰点。
流云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清醒和决绝,她不敢去看白的表情,怕自己会心软,会再次被那诡异的感觉所蛊惑。
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来舔舐伤口,整理思绪,而不是在一个看不透的前辈注视下,暴露自己所有的脆弱。
白站在原地,看着流云那强装镇定却难掩疲惫与戒备的模样,看着她指向房门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无害的样子。
她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依旧轻快,仿佛没有察觉到流云的逐客令有多么生硬:
“啊,好的,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呢,脸色这么差。”她歪着头,对着流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我就不打扰你啦,学妹,好好睡一觉哦~”
说完,她竟真的没有丝毫纠缠,转身便朝着房门走去,步伐轻盈,如同没有重量。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她忽然停下,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今年的冬天来的似乎格外早呢,天色暗得越来越早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可以试着在心里呼唤我的名字,我或许…能听到哦。”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倒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便彻底消失在门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宿舍内,再次只剩下流云一人。
她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中五味杂陈。
白的离去带走了那片刻的喧嚣与难以言喻的温暖,宿舍重新被死寂般的宁静笼罩,流云靠着墙壁缓了片刻,才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步挪到床边。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几乎是摔进了柔软的被褥里。她侧过身,蜷缩起来,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
一股带着凛冽寒意的风,不知从何处缝隙钻入,拂过她的脸颊,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现在明明只是初秋时节,按照常理,日头应该还高悬在空中,散发着夏末余温的暖意。
然而,窗外的天色却已经明显暗淡了下来,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灰色薄纱笼罩,透出一种不合时宜的昏沉,远处的景物轮廓开始模糊,仿佛提前被暮色吞噬。
这种异常的天象,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流云想起北境战场上那撕裂天空的黑暗,想起原初古神那令人绝望的威压,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但这不安很快便被潮水般涌上的疲惫淹没,她太累了,从灵魂到肉体,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垂下,抵抗着意志的支撑。
窗外的天色愈发昏暗,仿佛黑夜迫不及待地要接管这片天空,凉意透过玻璃丝丝渗透进来。
流云最终没能抵挡住睡意的侵袭,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缓缓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她躺在床上,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宇,昭示着即使在睡梦中,她也并未获得真正的安宁。
星辰塔外,那过早降临的昏暗天色,如同一个无声的谜题,悄然笼罩着整个学院,也笼罩着沉沉睡去的精灵少女。
...
学生会长的专属房间内,璃塔并未点燃烛火,任由窗外过早昏暗的天光为室内镀上一层冰冷的铅灰色。
她独自坐在宽大的黑曜石桌案后,那双琥珀色的竖瞳失去了平日里的威严与锐利,反而罕见地透出几分迷茫与…隐隐的不安。
她正在回想今日训练场上发生的一切。
流云摘下兜帽,承认自己是万灵之癌时那决绝而平静的眼神…
雪风为了维护流云,不惜与执法队乃至自己这个会长正面冲突的强硬姿态…
还有那些围观学员,从最初的敌意到后来因流云的眼泪而产生的动摇…
这一切都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记忆里。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在她的认知中,除了这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实之外,还多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些…本不属于她的、如同强行植入般的记忆片段和认知信息。
比如,关于万灵之癌这个称谓,她脑海中凭空多出了一段模糊却充满厌恶与恐惧的常识:那是记载于某本古老禁忌典籍中的存在,是会给世界带来终末的灾祸之源,是必须警惕和清除的错误。
对于流云,除了今日所见之外,她潜意识里还多了一层根深蒂固的印象,危险,不可控,需要严密监控,甚至…在必要时采取强硬措施。
这些多出来的记忆和认知,与她今日亲眼所见的那个流泪的、脆弱的精灵形象格格不入,却又如同跗骨之蛆般盘踞在她的思维深处,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的判断。
璃塔用力揉了揉眉心,龙族强大的精神力让她能够清晰地分辨出自身记忆的异常,这些多出来的东西,并非她亲身经历或学习所得,更像是…被人从外部灌输进来的。
是谁?
谁能有如此能力,在她这位半只脚踏入圣徒级的西龙族天才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扭曲她的认知?
璃塔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