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几乎是飞奔着穿过学院宽阔得有些过分的广场和林荫道,那异常昏暗、如同永夜将至的天色,让流云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但此刻她也无暇深思。
等到她们气喘吁吁地赶到位于魔法理论区的元素法则解析教室门口时,厚重的隔音木门紧闭着,里面隐约传来霍恩海姆导师那标志性的、严肃而毫无起伏的讲课声。
瑞淇儿凑到门缝边偷瞄了一眼,然后缩回头,对着流云吐了吐舌头,用口型无声地说道:“——已经上半节课啦!”
流云的心沉了下去,这下麻烦大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整理了一下因奔跑而略显凌乱的头发和衣袍,然后硬着头皮,轻轻推开了教室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刹那间,教室内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正在讲台上对着复杂元素模型进行解析的霍恩海姆导师停下了话语,他那张如同花岗岩雕刻般严肃古板的脸转了过来,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精准地锁定在门口两个姗姗来迟的身影上。
而台下,数十名学员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各种意味——有好奇,有幸灾乐祸,有同情,也有…几道明显带着审视和敌意的视线。
流云甚至能感觉到,其中几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充满了探究与不善,显然,万灵之癌的流言已经以某种方式在部分学员中传播开了。
瑞淇儿倒是脸皮厚,跟在流云身后,还笑嘻嘻地对着众人挥了挥手。
霍恩海姆导师推了推眼镜,冰冷的目光在流云和瑞淇儿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流云身上,他显然认出了这位近期“名声大噪”的精灵新生。
“流云学员,瑞淇儿学员。”他的声音如同他的表情一样毫无温度,“解释一下,为何迟到近二十分钟?”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流云张了张嘴,刚想解释是因为天色异常导致误判了时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个理由听起来实在太像借口,而且她并不想引起对异常天象的过多讨论。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瑞淇儿却抢先一步,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天真又暧昧的语气开口了:
“霍恩海姆导师,这不能全怪我们嘛,主要是流云亲爱的她…嗯…‘起床工作’比较繁琐,花费的时间长了那么一点点。”她一边说,一边还意有所指地瞟了流云一眼。
起床工作?还繁琐?
这话里的歧义让台下瞬间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和几声意味不明的咳嗽,几个男学员更是眼神古怪地在流云和瑞淇儿之间来回扫视。
流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刻用支配之力把瑞淇儿的嘴缝上,这个妖精绝对是故意的!
霍恩海姆导师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显然也对瑞淇儿这含糊其辞、容易引人遐想的解释感到不悦,他不再多问,只是用冰冷的语气宣判:
“无故迟到,扰乱课堂秩序,本节课平时分扣除,现在,立刻,回到你们的座位。”
流云如蒙大赦,也顾不上瞪瑞淇儿了,低着头,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下,快步走向后排的空位,瑞淇儿则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
坐在座位上,流云还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尤其是那几道充满敌意的目光,如同针扎般落在她的背上。
她知道,在学院里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静了。
而讲台上,霍恩海姆导师已经恢复了讲课,只是那严肃的声音,似乎比刚才又冷硬了几分。
流云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试图隔绝那些如同实质般刺人的目光,霍恩海姆导师严肃的讲课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她的思绪早已飘向了更令人忧心的领域。
那些学员的眼神…不仅仅是好奇或看热闹,其中夹杂着清晰的敌意与排斥,如同看待某种污秽之物。这绝非正常的反应。
记忆执者的力量竟然渗透得如此之深,流云心中一片冰冷。赛拉提娅甚至无需亲自降临,仅仅是通过扭曲记忆这种无形的手段,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学院里这些支配之力尚浅的学员们被轻易洗脑。
这种基于认知层面的攻击,远比刀剑更加防不胜防,她甚至无法去辩解,因为在那些被篡改的记忆里,她的罪行已是“事实”。
看来艾丽西亚导师的警告是对的,流云暗自叹息,最近必须更加低调,尽量减少出现在公众场合,以免刺激到那些被影响的人,引发更大的冲突。
就在她心神不宁、暗自盘算之际——
“流云·沧溟!”
一声冰冷而严厉的呵斥,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瞬间将她的思绪强行拽回了现实!
流云猛地抬起头,只见讲台上,霍恩海姆导师正用一种极其不悦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厚厚的镜片后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整个教室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这一次,带着更多看好戏的意味。
“我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霍恩海姆导师的声音带着明显压抑的怒气,指向黑板上一个极其复杂的、由多种元素符文交织构成的立体模型,“这个‘多重元素共鸣衰变模型’中,当水元素作为主导媒介,引动火元素与土元素发生纹路相位偏移时,其内部能量流转的临界点原理是什么?”
流云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她刚才完全没在听课,别说这个复杂模型的推导过程,她连导师问的是什么问题都没听清!
她能感觉到旁边瑞淇儿投来的担忧目光,也能听到台下传来的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那些被洗脑的学员更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仿佛在说:看吧,这个万灵之癌果然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冷汗瞬间浸湿了流云的后背,在霍恩海姆导师的课上答不出问题,尤其是这种关键的理论推导,后果绝对比迟到严重得多,这节课的学分肯定栽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色因窘迫和焦急而微微发白。
就在流云大脑一片空白,承受着霍恩海姆导师冰冷目光和全场无声压力,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一个熟悉又带着点慵懒笑意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毫无征兆地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哎呀呀,亲爱的~关键时刻还得靠我吧?』
是瑞淇儿!
流云心中猛地一松,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紧接着,瑞淇儿那清晰而富有条理的声音,如同最优秀的导师般,在她意识中快速阐述起来:
『别慌,亲爱的,听好咯,霍恩海姆老头讲的这个模型,核心在于理解媒介元素的桥梁作用和相位偏移带来的能量涟漪效应,水元素作为主导媒介,其流动性和包容性是关键,它不是简单的通道,而是能量形态的转换器…』
瑞淇儿的讲解并非直接给出干巴巴的公式,而是从元素本质和法则互动的角度,深入浅出地剖析了整个能量流转过程的底层逻辑,她的理解甚至比霍恩海姆导师刚才讲述的更加深刻和精妙,指出了几个容易被忽略的、影响临界点判定的微观交互细节。
『…所以,单纯用标准的能量守恒公式去套是会产生偏差的,必须引入元素亲和梯度和相位滞后补偿的概念来修正,临界点的判定,应该着眼于整个能量场动态平衡被打破的瞬间,也就是水元素载体达到饱和,无法再有效调和火土冲突的那一刻…』
流云本身天赋极高,之前只是因为心事重重而没听课,此刻在瑞淇儿这番高屋建瓴又直指核心的点拨下,顿时茅塞顿开,之前有些模糊的理论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外界看来,流云只是愣神了短短两三秒。
在霍恩海姆导师的耐心即将耗尽,眉头越皱越紧的时候,流云抬起了头,那双碧蓝的眼眸中恢复了清明与自信。
她不再看笔记,而是直视着霍恩海姆导师,用清晰而平稳的嗓音,将瑞淇儿传授的理论,结合自己的理解,条理分明地阐述出来:
“霍恩海姆导师,我认为这个模型的临界点,不能简单地套用静态能量公式,关键在于水元素作为媒介时,其动态的形态转换能力与火、土元素相位偏移产生的能量涟漪之间的交互…”
她不仅完美地回答了问题,更是补充了霍恩海姆导师未曾提及的几个精妙要点,甚至指出了教材上某一处过于简化的描述可能带来的误导。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那些准备看笑话的学员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难以置信。就连霍恩海姆导师,那古板严肃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诧异,他推了推眼镜,仔细地打量着流云,锐利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