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无法相信，那光明神教光明宽大的建筑群下会隐藏着如此凶恶而狰狞的幽暗地牢。
修的前面是薇薇安老师以及那位叫做约瑟夫的老人，这位老人是维罗纳教区的主教，也就是说，光明神教在维罗纳的领袖便是这位老者了。
通道很长，狭窄而潮湿，两旁石壁上插着的明亮火把也无法将那股令人厌恶的潮味祛除。
修的面色古怪，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杰西似乎有些纠结，也有些好奇，时不时地打量修一眼，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修有所察觉，眼下却没有心思去解释什么。
薇薇安很紧张，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身旁的白袍老者是怎么样一个大人物，哪怕已经见过几次面，她任然不习惯。
至于，老者本人，他也没有说话。
因为，他记得修师傅的那番话。
四个人各怀心思，然后，随着阶阶下降的到达了目的地。
“到了。”
约瑟夫轻声说了一句，与薇薇安一起让开了身子。
让背后的修与杰西看到他们背后的景象。
那是一间被铁栅栏封闭的众多牢房之一，牢房不大，极为潮湿，在他们所处的走廊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光明照入其中能够看见那牢房厚重的石壁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珠，甚至有一些角落处还有霉斑滋生。
这实在不是一个人能够生活居住的环境，但是，如果是一个犯人的话，那么没人会在乎关心这些了。
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干草，甚至连一张床铺被褥都没有，只能略微格去一些潮湿而已，聊胜于无吧。
厚重的石壁上伸下了几道极为扎实的锁链牢牢地钉死住了那个犯人的四肢，拴住了她的脖颈。
是的，是钉死，锁链的尽头是一根足有大拇指粗细的钢针直接穿透犯人的双肩肩胛，两个小腿，然后钢针被厚实的挡片卡住掐死。
或许，这很残忍，却足够有效。
修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有鲜血流出，伤口已经和穿过身体的钢钉长在了一起，也就是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吗。
杰西低呼了一句，虽然，来时已经有所准备，如今见到对方那副凄惨模样，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
或许是因为不同于以往的声音吧，那靠在石壁旁垂着脑袋的犯人抬起了头来。
她的面容枯槁，瘦的有些过分，双唇毫无血色几乎，干枯开裂，渗出了丝丝血迹。
那本该飘逸而柔顺的长发此刻如同枯草一般毫无光泽，那黑色的长发之下，一双瞳孔颇为引人瞩目。
那是一对墨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地牢中依旧熠熠生辉，颇为夺人眼球。但，那也是她的罪证所在。
很明显，这里的日子很不好，根本就不是人呆的环境。可是这种日子却也要到头了，因为，执行她死刑的日子就在今天。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那张本来已经了无生机的脸上在看到修的瞬间，终于多了一丝叫做惊讶的表情。
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望向约瑟夫主教的眼睛。
“麻烦主教大人让我和她独处一会。”
“修！”
一直没说话的杰西，这时候忍不住有些焦急地跺脚了起来。
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约瑟夫主教点了点头。
“你与她告别吧，这本就是她能够活到现在的理由。但是，她的结局不会改变，这是她所行之罪应该付出的代价。哪怕你是受选者，我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修露出苦笑点了点头，他知道了，事情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而且，约瑟夫主教说得对，这是她所应该接受的惩罚，自己原来的想法才是傲慢，可是……
修站在走廊里看着牢房内的她，半晌无语。她也没有开口，或许，对于她来说，见不见到修，和他说不说话，都已经没有什么好关心了的吧。
地牢里很静，周围的狱卒都被撤开了一段距离，暂时是没有人打扰。
“海伦娜……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我可以帮你。”
“呵……有啊。”
她笑了笑，声音沙哑而难听，远没有当初那般的清丽。
修心中的难过深了一分，点了点头。
“如果是我能够做到的，我会帮你的。”
“我想要活下去，你能帮我吗？”
“我……”
“是啊，你可是高贵的受选者，怎么可能帮我活命，没想到当初随便找的一个发泄压力的工具，居然是受选者呢，早知道该把你杀了才对。”
她扯开嘴角，盯着修，颇为自嘲的笑了起来。
修沉默了，他认识海伦娜，甚至有着非同与一般朋友的关系，可是，他不了解海伦娜。
她总是拒人千里，冰冷冷的模样，从来不愿意与修透露过多关于自己的东西。
可是，现在的海伦娜不一样，自暴自弃，显得阴狠而有些恶毒。
这才是她原来的模样吗？还是说，是现在她的处境才将她变成这样的吗？
修不知道答案，但不论那一种，他都不想接受。
“为什么这么做？”
“我只想活下去。”
“你生活在维罗纳，谁能够强迫你？”
“你大概已经从约瑟夫老头那里听说过了，我是被女王改造过的棋子，你难道会天真的认为我身上会毫无枷锁吗？不瞒你说，就算你们不处死我，其实过不了几天，我也会因为没有接受到讯号，而强制进入休克状态，最后器官衰竭而死。”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反抗吗！你原先可是一个人类啊！”
“那只是曾经……”
海伦娜嗤笑了一句，看在修的眼里有些刺痛。
“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我现在其实也已经算是一个海族，只是算是一个略有些奇特的个体，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正常的常态。所以，治疗从何谈起？”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没有，这是我的命，我比谁都更爱惜。”
她说的太过于斩钉截铁，一时间居然让修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当初，你让我抓的那头诡火隐怪，也和你后来做的事情有关？”
“呵呵，对呢，说起来你也是帮凶呢，如果没有那头诡火隐怪两拨魔族的合流可没那么容易。”
“你！”
“生气吗？愤怒吗？随便你吧，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需要一个能够为我带信的对象，而抓到这个对象以我的身份来做又太醒目了。而你是我认为合适的入选，所以，我选择了你。帮助我完成任务，最后，让我活下去。”
“活下去对于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甚至让千万人丧命也在所不惜？”
“当然！我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你没有感受到愧疚和自责吗？”
她沉默了一会，旋即说道。
“这个问题重要吗？反正，你已经知道了，我为了活命害死了许多人。”
修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他与海伦娜互相吸引之处的地方在那里了，他们的相同之处在哪里。
“你说的对，或许我处于与你相同的位子，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吧。”
“这算是安慰我吗？修。你可是受选者。”
“不，我和一样，只是我的运气比你好点。曾经我为了活着，也抛弃过许多人。”
这一次换作海伦娜沉默了，不知道是在猜测修话语里的真假，还是出于某种情绪。
“我很同情你，海伦娜。但是，我并不能够饶恕你，你做的事情害死了许多人，包括许多我认识的人，甚至是我都差点死了。人总是需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的，既然，你已经被抓住了，你就要老老实实的受罚。”
“滚吧！”
她突然地吼了一句，声音极为大声，显得沙哑的刺耳。
修点了点头。
“海伦娜我对你是有好感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愿意对我，或是其他人敞开心扉，或许，我无法成为你的助力，但是，至少，你能够过的不那么悲伤不是吗？”
“然后，在你们构建起的快乐里，我再将你们付之毁灭？”
“……”
“我爱你，海伦娜。永别了。”
修低下了头，说出了最后的话语，那是谎言。
他不敢去看海伦娜的表情，也不想让自己如今的表情让海伦娜看见。
他在海伦娜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甚至是乔安娜姐姐的，她们同样那般固执而执拗，认准了一件事，就再也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修不得不承认海伦娜身上发生的悲剧，让他很难过，也让他觉得侥幸。
如若自己遇上，面临那种选择自己会怎么样？
自己大概会和她一样吧。
自己只是运气好一点而已，遇上的都是喜欢，帮助自己的好人。
打开通道的大门，门外明亮的阳光和以及洁白的建筑让修的眼睛觉得有些刺痛。
“道完别了吗？”
“嗯。”
修点了点头，回答了约瑟夫主教的问题。
“主教大人，杰西和薇薇安老师她们呢？”
“她们去见一个人去了，你不用担心。”
“再过一会，我们就准备执行她的死刑了，你准备留下来，还是离开。”
“我……我留下来吧。”
“我能够替她收敛尸骨，立一块碑吗？”
“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