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一族的过年自从子侄们汇报一年成绩开始。
“……救了端大人后，孩儿护送端大人去京城，途中又击退几批伪装成盗匪的刺客。”宗祠外的广场上，白墨枫跪在地面，恭敬汇报到，“事后调查刺客来历，发觉是端大人正在调查案件的相关官员雇佣的，于是孩儿又回京城，将顺便收集到的证据一并交给端大人。”
他的前方，宗祠门前端坐着的，是白氏一族的族老。
居中正坐的，叫白眉，是白氏一族的族长，也是白墨枫和白墨竹的生父。
“……端寄端大人是有名的清官，”对小儿子的这一年的主要功绩，白眉心里很是满意，但在诸位族老面前，总要谦逊下，“你保护他自然很好，可毕竟我们是江湖人，官府的事不要多插手——”
官家是非多，江湖人非必要，都不愿牵扯上官府。
“父亲——族长放心，孩儿是委托乞丐将证据交给端大人的，匿名！”
“呵呵……”几位族老一起发出会心的微笑。
“那没事了，”既然族老都笑了，族长白眉也不再谦逊，于是挥挥手，“进去吧！”
“是！”白墨枫自豪地站起身，在周围围观的白氏子弟钦佩羡慕的目光中，骄傲地走进祠堂，拜祭祖宗。
有资格祭拜单独祖先，那是白氏子弟最大的荣耀。
其实，白墨枫的功绩远没有护送端大人，提供证据那么简单——在京城请得王命牌后，端寄端大人回去便斩了贪墨赈灾款项的一众官员，一共一百一十八名，震动天下。
原本预斩的贪官人数是九十八人，至于之后添加的二十名么……不用问，自然是白墨枫提供的证据了。
这些自然在场的白氏族人心里都清楚，但还是那句话，江湖人要和官家有界限。“助端大人斩贪官”这种正义之事，自然无法拿到台面上说。白氏族人自己心里清楚便是。
“侄儿不知道自己够不够格，”接下来上前的是白厚桐，他是白家产业——白氏商社白华的三子，”孩儿今年仅仅帮父亲打理商社，好不容易有露脸的机会，还被华梅姐抢了。”
他指的是送货途中遇到独行劫匪谭子雄，还没来得及交手，便被碰巧路过的白华梅抢了人头这件事。
“那是你动作太慢！”白华梅在人群中笑道，“活该！”
“华梅！安静点！”同样是族老之一，白华梅的父亲白聪瞪了她一眼。
白华梅缩了缩头。
“江湖上是没露脸，”族长白眉微笑道，“但据我所知，今年白氏商社进项不少啊。”
“那都是侄子父亲教导有方。”白厚桐恭敬应对。
“一共多进项八十万六千三百一十四两（哦！这么多？！……四周族人一齐惊叹），也都是你父亲的功劳？”
“是！”
“扯！”族长白眉笑骂，“谦虚也没谦虚到你这份上！”说着他指指白华，“你这社长父亲，今年一直在和老朽打牌下棋，你这做儿子的倒是自己问问，他今年出过白里么？”
“……”白厚桐稍稍窒了窒，旋即找到应对之法，”若不是父亲坐镇后方，侄儿也不敢大操大办——几件大单，都是侄儿写信，得到父亲允许才敢做的！”
“再谦虚就是装了哦！敢上来报喜就是有自信！”族长白眉笑道，“为白家赚那么多，这功绩够——进去吧！”
“是！”
“下面还有谁？”笑着看白厚桐进祠堂后，白眉看看周围的其他子弟，确认没人敢自信上报喜前后，宣布道，“那，下面轮到你们老江湖了——白劲松，你先来！”
让新出去的子弟汇报，之后是“老江湖”——这样可以免得在那些江湖经验丰富的子弟汇报完后，新入江湖的子弟因功绩对比而失去主动报喜的自信。
论“老江湖”之首——自然是年近三十，比其他白氏子弟多闯荡几年的“岁寒三友”的大哥，白劲松了。
“好，”白劲松大大咧咧地往诸位族长面前一站，“今年主要带着墨竹陪小妹了，没做太多大事——也就混了个长江下游地区六水寨三帮四十二会的总瓢把子。”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白劲松做事向来离谱大家都是知道的，可这个总瓢把子……总不可能是那些寨主帮主会长拱手送给白劲松的吧？
背后有多少腥风血雨，恩怨情仇？
又会给白氏一族带来多大的麻烦？！
而且，六水寨三帮四十二会……传闻里面黑道白道，三教九流的都有，不少常年都做着没本钱买卖。
“搞那么大阵仗？”族长白眉皱眉问，“……你是想……竞争武林盟主么？”
对这个自幼丧父丧母，由自己代为抚养长大的侄子，白眉一直搞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但至少，对这个侄子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武林盟主？有什么用？”白劲松不屑，“花架子！”
“那你要这总瓢把子做什么？”
“传道受业解惑呗！”白劲松嬉笑了下，“族叔们别紧张，侄子只是想给他们立个规矩。
“立规矩？”
“说是帮会，其实大多不过是穷苦人抱团而已，”白劲松解释道，“大多没什么学识——这些人，往好了去能福泽一方，往坏了去……嘿嘿，为祸一方都是小的。”
“你想把他们引上正途？”白华皱眉，“这……”
“侄子又不是什么劝人向善的地藏王，”白劲松耸耸肩，“侄子只是给他们立个规矩，让他们不再犯贱而已。”
“不再犯贱？”
“嗯，一人贱人人贱，近几年那些盗贼劫匪越来越下作，越来越没底线——所以侄子要给他们立个底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人爱财，也是盗亦有道！”
“哦？”白眉等族老都来了兴趣。
“偷不害人，劫不欺贫，强不凌弱，杀不绝命。”
“详说！”
“偷仅偷财，不能伤人。打劫可以，但不能打劫穷苦人，持强不霸凌弱小。即便不得已要杀人，也不能把事做绝——特别是那些独子供养老母家室幼子的，杀一人等于杀人全家，这种“绝命”之杀，更是绝对禁止！”
“……”在场众人，除了早已知晓大哥的白墨竹和白华梅外，无一不是惊讶感佩之至，更为了白劲松远大而付诸实践的理想而血脉贲张。
“……你……做得到？”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后，族长白眉沉吟道，“就凭你做总瓢把子？”
“先立规矩，”白劲松轻描淡写道，“有规才有圆，现今六水寨三帮四十二会都服了我白老大，我的规矩就是他们的规矩，自今年起，长江下游一带若有人违反四条规矩中的一条，都会受到遵守盟约的六水寨三帮四十二会唾弃和追杀，让那些犯事之前有一怕，怕的日子久了，还有人敢去犯贱么？”
“好！”白聪抚掌大笑，“这样一来即便那些市井之徒走不上正道，但至少不会往邪路上越走越偏，劲松！做的好！”
“白老大？”白眉倒是注意到了刚刚白劲松话中的自称，“你让那些寨主什么的，叫你白老大？”
“总瓢把子，不叫我老大叫我什么？！”白老大自负地昂起头。
“那苇萍寨的寨主……”
苇萍寨的寨主姓吴，和白眉同辈论交，是年纪比白眉还大一些的江湖耆宿。
“这个……”白劲松表情有些尴尬。
“吴寨主说，若是白大哥娶了他孙女，他就认白大哥做老大！”白华梅替白劲松说。
“哈……”周围人一片哄笑。
“这老吴，”白氏商社和苇萍寨多有生意往来，社长白华自然和吴寨主更熟惗些，笑骂道，“多大人了，搞这一套，他又不想想，若劲松真成他孙女婿，对着孙女婿喊老大？！胡闹！胡闹！”
“嘿嘿……侄儿也是这么回的。”白劲松笑道。
“有老吴看好你，那你这总瓢把子，白老大的身份，看来是很稳了啊！”
“这个当然！”
“那，老大哥，”白华笑着看向白眉，“怎么样？劲松这孩子，够资格了吧？”
“……”不想身为族长的白眉却摇了摇头。
“怎么？这还不够格？！”白华、白聪，还有其他几名族老，以及周围的白氏子弟，一齐惊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