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古晓芜恢复意识后首先想到的。
她好不容易睁开了眼，朦胧中看到大片金色和红色的色块，后背好像被什么东西搂住，暖呼呼的。
就在两分钟前，她听到了少年冲着自己大喊，然后有什么东西撞击产生出巨大声响。
那个声音差不多是在耳边刷过，她的听觉瞬间失去了接收信息功能，下一秒便失去知觉。
她闭上眼，好让视觉速迅恢复到清晰状态，再次张开眼，看到那个少年正躺在自己身旁，一只手臂搭在了她的腰间。
原来那是……
她知道刚才看到的金色是少年那头金发，红色是对方脸上的血迹，还有背后那温暖的手臂，这一切表明她又一次被救了。
为什么会这样。
这也太奇怪了。
自己明明并不期望对方那么做，却没法实现，却又禁不住心中那份激动的情绪。
我还活着……
落下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掉到地上。
“喂，喂！你这家伙不会是……”
“拜托……睁开眼啊！”
古晓芜吃力地说道，伸出手拂过少年的脸颊。
“吵死了，我还没死，你哭什么啊！”
“真是的，碰上你还真是没好事发生……”
“头疼死了……”
少年捂着脑袋上的伤口，调整姿势，靠着一旁那张残缺不全的椅子坐起来。
“真的没死？”
“哈？你这是在说什么傻话？”
“你不会是幽灵什么的……”
“你啊……那有人像你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这回我真生气了！”
“看来是真的……”
“那还用说，喂……”
“太好了！”
古晓芜冷不防地扑过去，紧紧搂着少年的脖子，把对方吓得惊慌失措。
没多久，外面响起了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与此起彼伏的哀号叫声交叠在一起，立即就让人知道这场意外的严重性有多大。
玻璃碎片铺满整个地面，将近一半的座位被推倒，吧台被拦腰折成两半，造成这一悲剧的是一辆货车。
这庞然大物从三四百米外的路上，突然失控，直奔咖啡店撞过来，造成了十多人不同程度受伤。
这座平和的城市很少出现这样的事故，光是这个事件足以成为头版新闻了。
虽然拉起了警戒线，有七八警察在维持秩序，还是没能抵挡汹涌的围观人群，四五个记者模样的人正要钻进里面去，争着要取得第一手资料。
古晓芜坐在救护车旁边的空地里，手臂和膝盖贴着胶布，一脸无精打采的表情，目光越过围观的人群，落在那个留在餐厅里接受询问的少年。
她托着下巴，思考着少年说的话。
觉得那句“只有这个味道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用在自己身上也蛮适合，明明活着却没有实在感，与那些正在哭闹的受害者之间像是隔了一堵墙，遥远不可触及。
扮演着各种不同类的人的自己、躲在那个小房子里的自己，还有此刻的自己。
到底哪一边才是真实，她又一次感到茫然。
更让她不明白的是少年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与那张笑脸一点也不符合。
“怎么样？”
“还好啦，同样的问题问了五次，脑袋都要炸开了。”
“哈哈哈……”
古晓芜看着少年那张打哈欠的脸，忍不住笑了。
警察驱赶围观的群众，封闭的范围进一步扩大，接着是吊臂车缓缓驶进现场，把那辆货车拖到街道中央。待命已久的消防员合力破开那扭曲变形的车头，试图将困在车内的那个人救出来。
不管是围观的人、调查事件的警察，还是古晓芜都觉得车内那个人是活不了的，尽管这样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现在，车头被切割成几部分，从里面抬出一具没有丝毫活力的躯壳，守在一旁的医护人员立即展开了施救。
围观的人群再一次涌现，警方不得不加派人手控制住场面。
古晓芜有些紧张，挤进厚厚的人墙，看到蹲下来的两名医护人员使劲摇头，并将急救用品收拾好。
纷乱的议论声传入她的耳朵里，身旁围观的人逐渐散去，随后看到一名护士拿来了白色床单，准备给死者盖上。
这会儿，古晓芜看到了那名酿造悲剧的人长的是什么模样，灰白色的头发跟生前一样被打理得贴贴服服，原本戴着的墨镜不知丢到哪儿去了，黑色西装底下露出被染红的衬衫。
那是一张她认识的脸。
没错，正是昨天跟踪自己的人，也是三年前出现在事故现场的人，曾经要抹杀自己的人此刻安静地躺在血泊里，她无法确信那是真实的。
这真的是意外？
还是……
是谁？
是谁把他杀了？
难道是……
不对，这不是那个女人会用的手段。
那么又是谁……
接连的意外让她搞不清自己在天平的左边还是右边。
她倒吸了一口气，心脏快速跳动，一阵剧痛袭上心头。
“大姐姐，你在看什么？”
“没事吧？脸色那么难看……”
少年走了过来，目光阴沉地看着地上那具尸体。
“走吧，人都死了，没什么那么好看的。”
“……”
“对你来说这不是很好吗？别这么难过，那种人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少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古晓芜，把手放到后脑跟上，穿过稀疏的人群离去。
公园树荫底下。
古晓芜上半身趴在膝盖上，前一秒还在发呆，这会儿又一脸忧心忡忡，更多的时候安静地看着那个在沙地上空摆动的秋千。
坐在秋千上的正是那个少年，从外表看来大概有十五六岁，浑身带着一股未完全散去的稚气，却又有种难以言语的深沉。
她这么看着一个异性还是头一次，不免觉得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慌忙把目光转向别处。
思绪又转回到少年的说的话上，她认为对方并没有说错，那个黑衣人本来就该早点死，却又觉得那种想法太可怕了，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很不好受。
她不想带着这样低落的情绪回家，可也无法向谁诉说，更不愿一个人待着，不知不觉便跟着少年来到这个公园。
原本还期待少年会说些什么，可是对方只顾玩着那个看起来不怎么牢固的秋千，她思绪不免多了一股奇怪的波动。
秋千摆动的高度几乎与地面水平垂直，看来少年玩得很起劲，不过那双暗红色的眼瞳却在观察古晓芜变化着的情绪。
他从秋千上跳下来，绕到大树后面，爬到上面去，用小刀胡乱地斩断细小的枝叶。
大概是玩腻了，跳到回到地面，挽着古晓芜的手，轻吻了一下并笑说道“公主殿下，怎么了？”。
这是什么情况！？
古晓芜愣了数秒，慌忙挣脱少年的手。
她看到少年半跪在自己跟前，脸上的笑容看不出有什么古怪，那架势让人联想到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王子和公主……
不可能！
不会是又想捉弄我吧？
她想起自己被这家伙推下防护壁，顿时火冒三丈，往右边挪动身子避开那张有点讨厌的脸，一个东西落在她手里。
那是一个树冠，小小叶片的很可爱，那淡淡的绿色让人有种很舒服的感觉，她出奇地盯着那个东西看了好几分钟。
这是……
难道那家伙在安慰自己！？
她抬头看向少年，对方依旧跪着，脸上的表情不变，目光也是闪闪亮亮的，看得出那份心意并不虚假。
只是，这次她觉得那家伙不再像一个王子，反倒认为跪在自己跟前的是一只傻气十足的金毛犬。
“噗，哈哈哈……你……果然是个笨蛋！”
她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头顶的光线往西移，感觉清凉了不少。
古晓芜转动着手中的树冠，抿嘴偷笑，目光看向坐在身旁的少年，只见对方变换着花式把刀子抛到半空中，然后稳稳接住。
“好厉害，这样要练多久？”
“简单一点的，两三天就能学会，你要试试吗？”
“不……那个有点……”
“放心吧，这只是一把开信刀，最多只能切一下番茄。”
少年把刀子递给了古晓芜。
那个东西比巴掌稍微长一点，通体银色，扁平的水滴型手柄顶端有一个精巧的图案，那是某种不知道名字的花朵。
那个东西除了刀口的部位，其他地方都没有刮痕，看得出少年很珍惜这个物件。
“这东西好美，你一直把个带在身上？”
“唔……算是吧，自从这东西转到我手上，基本都会带着。”
“这个图案好可爱，是什么花？”
“……不知道，这要去问那家伙。”
“那家伙？是谁？”
“一个很重要的人，这把刀就是那家伙给的，终有一天我要把这个还回去。”
“看来你很喜欢那个人……”
“嗯，这是当然的，没有人能取代那家伙在我心中的份量。”
“这样啊，真的很美……”
这句赞美发自古晓芜那份羡慕之意，她也希望能有这样一人在身边。
深夜时分。
有个黑影推开一处仓库的门，走向堆叠成五六米那么高的箱子，在堵高墙后面坐着一个人。
黑影踢了一脚那个人，对方的脑袋稍稍往左边滑落，并没有要起来反抗的意思。
死了吗？
黑影对此并不惊讶，因为他知道是谁现先一步把目标解决了，但还是禁不住皱起眉头，然后掏出手机。
“伊里斯你这个混蛋！”
“东区的枪击事件是怎么回事？还有白天那辆货车，你不会是想把我也杀了吧！？”
“先不说这个，目标清除完毕，接下来……”
黑影把手插进裤袋，缓步走出了仓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