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 1月10日 15:10
天空稍有些暗。
今天没再降雪，不过此前的积雪堆满了庭院。
闲来无事，我出神地透过窗户看向莫罗丽庄园。
不得不承认，我非常喜欢白雪皑皑的景象，似乎看着那抹纯白就会有种令人心情宁静的感受。
这种感觉即使在我成为翻译官经常走访欧洲各国后也未曾消减，漫天飞雪或是连绵大雪的景象总是令我心旷神怡。
“威尔，在看什么呢？”
仍是那温柔而平稳的声音，不知从何时开始，听到她的声音总能让我感到安心。
“没什么，不觉得雪天很漂亮吗？”
我转过头，丽洁妲尔手里正拿着一些纸稿，看来现在已经下课了。
“哈，还真有闲情逸致。”
她调侃着我，我笑着摆了摆手。
“谁叫我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呢？”
“哦？那你作为‘魔法师’的求知精神呢？为什么不问个明白？”
“...”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啊...抱歉，你没有毕竟魔法基础，听不懂也很正常。”
我看向她，她那迅速一改玩笑口吻，转而向我道歉的模样令我不禁怔了一下。
随后，我感到一阵惭愧。
“哈哈，怎么还突然向我道歉了？我刚刚只是想到了一点事情而已。”
我连忙改换笑脸，向她解释道。
“嗯？是什么事？”
丽洁妲尔似乎起了兴趣般，将手背过身向我询问道。
“啊...就是...”
我想起了在这个年代的种种过往，不禁面色严肃起来。
“丽洁妲尔，每每在我们深陷危机的漩涡时，我总是会想...‘如果我会魔法的话就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我看着窗外，不禁摇了摇头，
“...原本我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会魔法，可我现在深刻地感受到了在面对魔法时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无助...因此，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引起了我的思考...”
我移开视线，对上丽洁妲尔的注视。
她的眼睛有些许棕黄，大概是在短暂的苦恼后听到了我的答复，心情开始向愉快转变。
“丽洁妲尔，我跟随你一同进入了魔法的世界，我现在真的意识到...不会魔法的人是难以在魔法的世界存活的，而显然我并没有魔法的天赋，我该如何是好？”
我摊了摊手，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需求一人为我解答。
“什么嘛，你想的就是这个？”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丽洁妲尔面对我的困惑只是平淡一笑。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了。”
丽洁妲尔笑着对我说，似乎在她眼里这并不是什么事情。
“可...”
“停。”
我刚想反驳什么，可立刻被她轻点在我嘴唇上的食指止住了话。
这...
我莫名有种被当成小孩看待的挫败感，但是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威尔，你并不需要特地学习什么魔法，你很清楚，你并不是学魔法的料。”
丽洁妲尔直截了当地把结论拍在了我的脸上。
“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
似乎是很清楚我的心理，她趁我还没开始细想她那句话时便又打断了我的思考。
“你想想，你说当你面对魔法时感受到了无助，可你却每次都不会被险境击败，总能化险为夷，不是吗？”
她稍稍靠近我。
“你并不适合学习魔法，不要强迫自己，也不要对此感到纠结，因为你并不需要魔法来帮助你什么，你自身本就足以应对这一切。”
然后，她像哄孩子一般摸了摸我的头。
“好了，解惑结束了。”
她潇洒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过身向客厅走去。
此时的我，在恍然大悟的同时...还携带着一份强烈的倒错心理。
这家伙...真把我当小孩啊？
我莫名有种想要回击她的想法。
不过...这很幼稚，况且她虽然外貌上是少女，可心理年龄已经是四百岁往上的宗师老者了，把我当小孩哄也没什么不对。
“嗯。”
想到这里，我不禁点了点头，还是不计较了。
“喂，怎么感觉你在想某种很失礼的事情。”
突然，我原以为走远的丽洁妲尔杀了个回马枪，在客厅门口怀疑地盯着我。
“呃...会吗？”
我心虚了一下，或许太细想她的年龄有点失礼...？
“你...！”
她瞬间跑到了我面前，气鼓鼓的，倒不觉得她有什么气愤感，反倒感觉有些可爱？
“姐姐跟威尔先生的关系那么好吗？”
我们同时扭头看向一旁的楼梯口，是芙丽丝。
此时的她，戴着一顶如同奇幻故事中魔女所戴的长帽，穿着一件清爽的短衫，在衣领间别着一排意为“记忆”的拉丁文，往下，是一条黑色的长裤，还有一双干净的皮鞋。
她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后，与她的衣着结合，令人感到英姿飒爽，洒脱奔放，再加上她清冷的神情，又有了一丝凛然感在其中。
只是...现在可是最冷的一月份，她这么穿...不冷吗？
“芙丽丝小姐，你的衣服...”
“啊，这些吗，是姐姐给我挑的，很合身，我很喜欢。”
芙丽丝现在用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回复我。
事实上，她在此前意识到她与现今存在语言隔阂，于是便借用复制了我的记忆，将我记忆中有关英文的记忆融入。
我仍然记得，在她短暂地头晕后，再次抬头时，对我开口便是一口流利的英语，那可真是个神奇的事件。
“不是...你不冷吗？”
“冷？”
她偏偏头，有点不懂我的意思。
“威尔，其实会调节魔力流动的魔法师在体内魔力很充沛时，外界的温度对身体的影响并不大哦。”
丽洁妲尔见我一脸懵，便耐心而平缓地解释道。
...影响不大...怪不得在刚遇到她时她完全不怕冷。
不对啊？这有点说不通，她当时魔力并不充沛。
“那你之前在刚解除封印时...”
“因为有你在啊？”
我想问的问题被她提前明了，她坏笑着告诉了我答案。
“这...这样。”
她总是能游刃有余地解答我的疑问。
“芙丽丝，我正想找你呢。”
丽洁妲尔语气轻快地向芙丽丝说着。
“哦？姐姐找我什么事？”
“安娜说她想知道她是怎么触发记忆魔法的，而且想了解一下她记忆魔法的类型。”
“意思就是，教人？”
“嗯，可以这么理解啦。”
“可...我不会教学。”
“凡事都是从不知道到知道的，走吧，毕竟记忆魔法还是你最清楚。”
“好吧...”
她们姐妹二人亲和地聊着天，我在一旁默默看着，打心底为她们高兴。
她们相互之间已多年未见，能姐妹相见非常难能可贵。
所以，最近丽洁妲尔的脸上总是多了许多笑脸。
而关于芙丽丝，我发现她似乎对熟悉的人才能展露笑颜，对他人...都一直是那冷若冰霜的表情，不过她本人倒没什么自知。
“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姐妹二人了。”
我识趣地想先一步离开。
“好，如果有事去客厅找我们吧，我们跟安娜就在客厅。”
“明白。”
随后，我转身离开。
好了...那我接下来去哪呢？
思考片刻，我决定去找索菲娅小姐。
我想起一点事，关于她的事。
我想想...她是作为肯先生的贵客被招待，住在二楼。
不过是哪个房间我就不太清楚了。
还是去问问在房子里工作的那些女仆们吧...
此时，我正好看到一个女仆在走廊边擦着花瓶，我看了看她...她似乎是之前我们刚到庄园时威廉先生安排的带我与丽洁妲尔去休息室的女仆，似乎叫...萨莉亚？
大概是，还是上去打个招呼吧。
“您好，萨莉亚小姐。”
“哎呀，您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还叫我‘小姐’...真是受宠若惊，叫我萨莉亚就好。”
她微微向我鞠躬，满脸的震惊。
“哈，我记忆比较好罢了，之前威廉先生有提过你的名字，在送我们去休息室时。”
“啊...您居然认得出是我吗？”
她仍然感到惊讶，似乎她把自己看得很轻。
“嗯，先不说这个了，请问索菲娅小姐在哪？我找她有点事，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索菲娅小姐在二楼的茶室，需要我领您前往吗？”
“感激不尽，这间房子太大了...您能领我走那是最好。”
“好的，请随我往这边走。”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领着我上楼。
一路上，我从她的侧脸注意到她总带着一丝笑意，心情很愉快。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她作为女仆的业务娴熟吧，也可能是她听了我的那些话后感到了自己受人重视吧。
不过多久，她领着我走到一扇门前。
“咚咚咚”
她轻轻敲了敲门，随后说道:
“索菲娅小姐，威尔先生有事与您相谈。”
“正好我也想找他，可以开门。”
门打开了，我向萨莉亚点了点头表示感谢，随后我进了房间，她把门带上。
“有段时间没见了，威尔先生。”
索菲娅小姐端着一杯红茶，笑着向我说道。
“你当时跟我们一并过来的，说是‘随魔女大人一同进修’可我却很少见到你。”
“谁让威尔先生每次听不懂魔法就跑开了呢？”
她半掩面笑了笑，一副调侃意味。
“呃...”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的确是我的原因。
“好了，请先坐坐吧，喝杯茶。”
我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她把一杯红茶推了过来，我端起茶杯，抿了几口。
“你说你有事想找我谈，正好我也想找你。”
“哦？”
她也有事吗？
“嗯，不过你先说吧。”
她礼貌地放下茶杯，准备听我讲述。
“好吧。”
我想了想，然后说:
“其实你早就有预料到肯先生会成为取代沃夫先生的存在。”
我开门见山地向她说道，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意识到了。”
不过她很快平复心情，很平静地接受了我的推测。
“嗯，我之前便觉得你在给我们设下陷阱，要靠肯先生与丽洁妲尔退出濒临崩塌的魔法协会，并且在魔法师中的地位更上一层楼，以求得更好的位置...不过这也不算是陷阱，只是一种谋利手段罢了。”
我平静地剖析，她听后，倒是没什么太大波澜。
“何以见得呢？虽然肯先生的确在魔法师群体里德高望重，但是那时势力划分可是一边倒的劣势，我真的会预料到吗？”
她狡黠一笑，就像是给我出谜团，看着我猜谜。
当然，我也乐于猜这个谜。
“你预料到肯先生一走，魔法协会里的几个与肯先生相关的势力也会离开，魔法协会会混乱不堪，崩塌是时间问题，不是吗？”
我喝了口红茶，这杯红茶的味道很不错，不愧是富贵人家。
“哈哈。”
她轻轻一笑，向我鼓了鼓掌。
“一如既往那么敏锐呢，威尔先生。”
“不敢当。”
“嗯，所以你想找我只是想剖析我的行动吗？”
“并不是。”
“哦？那是为什么？”
“我仍然不明白，你既然得到了这么高的地位，为什么不留着伦敦，而是要跟我们来莫罗丽庄园？”
我把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没错，我非常不理解她这一行为的性质。
“就这个吗？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哦？”
莫名熟悉的话响起...我今天怎么被丽洁妲尔和索菲娅小姐轮番看扁...
“哈哈，你知道刚刚我问丽洁妲尔一点事时，她也是这么回答我的吗...”
“那看来我与丽洁妲尔大人很有默契呢。”
她今日倒不显得戏谑，而是一种喜欢捉弄人的气质。
“我来这里的原因，就是想了解芙丽丝大人与丽洁妲尔大人。”
意思就是...还是跟魔女有关。
“所以你为什么一直想寻找魔女呢？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追问道。
“我记得我是说过的，没有任何一个魔法师不会向往找到她们，她们实在太过天才...创造的那些魔法后世闻名，几乎影响魔法的一切。”
她情绪稍有点激动，不过她又一次冷静下来。
“咳咳...总之，我想要了解她们，理清楚她们的魔法，这是我自学习魔法开始便有的梦想。”
她长舒一口气，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非恶意的嫉妒。
“唉，你明明不学习魔法，几乎没有天赋，却能留住时间魔女的魔力，跟她们一同旅行。”
她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悲叹自己没有能与之并行的机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清楚怎么安慰她。
“可能有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总之就是稀里糊涂地安慰她。
“啊？”
她眼中带着无尽的讶异看了看我，片刻后，她笑出了声。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
“...”
我彻底没了话，只能无奈地等她笑完。
“你可真是个奇妙的人，算了算了，说正事吧。”
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调整了一下表情，向我说道:
“我的梦想有两个，一个是能理解魔女们的奥秘，还有一个...”
她故意停了停，看样子是期待我来问她。
“...是什么？”
我只能故意中她的套了。
“那就是培养出一个能与魔女共行的人。”
说完，她偏头看向我的身后。
“赫梅，可以出来了。”
赫梅？她怎么来了？
我转过身，发现她一直站在我身后的墙边，一语不发。
“威尔先生。”
大概从1月3日开始我就没再见过她了，而现在她又出现了。
她平静地看着我们，一如既往地不喜言辞。
“赫梅...你怎么...？”
“是我带她来的，最近这些天她一直跟着我行动。”
索菲娅小姐笑了笑，起身，走到赫梅身边。
“魔女会的人都是我一手培养的，相信你与丽洁妲尔大人都明白赫梅她的治愈魔法极其出众，如果她能与你们同行，想必也能帮助到你们...”
她还想为赫梅介绍着，不过我挥手打断了。
“这些并不重要。”
我明确地告诉索菲娅小姐。
“什...”
“最重要的是，赫梅，你是如何想的。”
最重要的不是任何的一切，而是她本人的意愿。
我认真地看着她，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我...？”
“嗯，一切都不重要，安排，决定，这些是否符合你的意愿，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平静地向她陈述我的观点。
赫梅有些无措，她似乎并没有想好。
“威尔先生，这...”
索菲娅小姐几番想开口，可都一时说不出什么。
“也对，威尔先生说得是，我的确不该忽略你的意愿。”
索菲娅小姐终于放下了对她的掌控，把选择权交给赫梅。
“...索菲娅小姐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我愿意接受索菲娅小姐给我的...”
“那不是你的意愿，请恕我拒绝。”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她。
“我一直没有说，我其实是一百年后的人。”
我下定决心，决定坦白得更多些。
“一百年？！”
她们都被这个消息惊了一下。
事实上，这个消息我此前在伦敦时也向肯先生坦白过，那时我告诉了他未来的一些事宜，提醒他防范第二次世界大战。
不过情况不同，说的方式也就不同了。
“嗯，而我与丽洁妲尔的相遇也是在现在时间的一百年后，而我已经回不到我之前所在的时间了。”
我警告着赫梅。
“所以...你若是跟我们一同行动，你极有可能回不到这个时代，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是一件残酷的事，跟着我们，就意味着抛弃过往，我有一点被逼无奈的因素，可她并没有。
所以...她应该得考虑一下。
“居然...”
她更加摇摆不定起来，眼神躲闪，迟迟无法下决定。
果然...她没有准备好。
“索菲娅小姐，此事你先与赫梅好好商量，等决定好了再说吧。”
“...好。”
索菲娅小姐犹豫片刻，才缓缓吐出一个“好”
我明白要给她们一点时间，于是在说完这些后，我默不作声离开了茶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