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变得沉重，我和神翎香一时无话可说。
房间内的气氛凝结起来。
不如说是一种缓冲。
恢复心情。
“且不说这种事，青叶又是……怎么做到的？”
大约是心情平复了，神翎香向我提问道。
“怎么做到？”
“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挡下一刀什么的。”
“啊，是指这个。”
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明。
“这么说吧……我是影子。”
搜肠刮肚。
最终还是用了这个陈词滥调。
“影子？”
“算是比喻吧。”
毕竟，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究竟是什么。
应该不是人类，我苦笑着对神翎香说道。
“或许我也是一种怪异，像影子一样的怪异。”
在小学时削笔切到手指时没有流血，于是便发现了自己有着某种“奇特能力”，当时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一般兴奋不已。
“在那之后，我开始不断地实验，比如用削笔刀切更多地方：手腕、大腿甚至喉咙……”
“……听起来更像是作死。”
“很同意。”
“结果呢？”
“结果就是，我的身体怎么折腾都不会有事，比如这样。”
我直接把指头放进嘴里咬开，然后把伤口向神翎香展示。
皮肤之下，本应该是肉、血管一类的组织。
但伤口里并没有这些东西。
替代它们的是如黑色烟雾一般的不明物质，要我说和黑泽沼身周的那层还挺像的，这些物质构成了我外表之下的全部身体。
就在这期间，伤口两侧的皮肤已经快速地黏合在了一起，整个伤口就这么愈合了。
甚至连疤痕都没有。
“呜哇，好恶心。”
神翎香摆出一副明显是装出来的厌恶表情。
“那内脏一类的东西，青叶也没有吗？”
“也不算没有，除了没有血液之外，骨骼、内脏之类的东西都在。只是全都黑糊糊的一片，总觉得很微妙。不瞒你说，我还真的切开过……”
“好了好了，这就够了。”
厌恶表情变成了想吐的表情——这次是发自真心的。神翎香捂着嘴缓了缓，大概是不想浪费刚吃下去的炒面。
“……所以，瞬移方面呢？”
“其实不是瞬移，而是凭借着其他的影子迅速地滑动。”
我说着，伸手搭在沙发角落的影子里。
神翎香家的灯不算很亮，还是独盏的那种，对我来说是恰好的暗度。
“说实在的，我还是第一次演示给别人看，挺好奇这在其他人眼里会是个什么效果——就到那边的墙角里吧。”
我集中精神，感到手部传来熟悉的流动感。
这次我闭上双眼，以免除视角的瞬间变换带来的不适感。
并不要很久，象征性地闭上，睁开。
“一眨眼”之间，我便已经来到了墙角。
“哦哦～厉害。”
神翎香脸上的表情像是看杂技似的。
还附带拍手。
“什么啊！你这种礼节性的反应！”
“诶，还要零钱吗。”
“我是卖艺的吗？你稍微吃惊一点也好嘛。”
“哦～那我再来一遍。”
神翎香托着下巴闭上眼睛，思考了好一会儿，像是在酝酿情绪。
我甚至有那么些期待。
接着，她以和之前别无二致的表情又拍了一次手。
“哦哦～好厉害。”
“你这只是加了个好字吧？”
“给我知足一点啊！你这个欲壑难填的家伙！”
“这都能绕回去？再说这算哪门子的欲壑啊！”
以手扶额。
毫无表演天赋，这个愚蠢的女人。
不过，期待她的反应的我，大概也是蠢到某种程度了，虽然我不是很想承认这点。
“那么，给我形容一下过程总可以吧。”
“青叶biu地一下就过去了哦。”
“什么叫biu的一下啊！这个拟声词也太低幼了吧？”
“那么嗖地的一下呢。”
“这个倒是好点——不对！请不要那么敷衍啊！我想知道视觉效果！”
“诶——视觉效果就那么重要吗？”
“十分，重要。”
我郑重无比地点了点头。
这涉及到帅气与否。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下子闪过去而已，硬说的话有点残影吧。”
“这样啊……”
不得不说我有些失望。
原本还以为会有类似黑烟一样的酷炫效果。
“但我其实很惊讶。”
“看不出来啊，为什么惊讶？”
“青叶君把随身的衣服物品都带过去了，按常理来说，能完成移动的，不是应该只有特殊体质的身体吗。”
“诶，我倒是没想到过这一层。”
“唔……毕竟是怪异，当作法术来看待就很合理了，反倒是以常理度之才不合适。再说了，幸好衣服裤子都能带着走，否则之前搭救我的岂不就是光屁股的青叶了。”
“噫。”
脑海中浮现出无法直视的画面。
虽然不愿意去想象，却又无法停止想象。
“总之，就当作可以接受的设定吧。”
“设定什么的……又不是在写小说。”
“写出来没准可以动画化哦。”
“想太多了吧！”
真是毫无根据的期待，绝对不会有人喜欢看这种主线半天不推进，光顾着瞎聊天的动画。
“玩笑话就到此为止……总感觉，青叶的这种能力很强啊，像是超级英雄一样。”
“这个嘛……我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
差点觉得自己能拯救世界了。
“可惜的是，虽然身体不会受伤，但疼痛是毫不含糊的。比如之前被砍那一刀就很痛，虽然随之而来的还有远超痛觉的东西就是了。”
“那么在影子里移动的能力呢？既然不是瞬移，就会有很快的速度吧，把这种速度利用起来的话……？”
“没有用。”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初中时曾经有过这种想法：动能转化为势能，造成巨大的破坏，于是便试着全速撞向某堵墙壁。
“无论我使用影子如何加速，速度带来的作用力却始终只会作用在我自己身上，物理中力的相互作用定律在这里，也仅仅在这里完全失效。”
“这还真是可惜了。”
“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幸运吧……”
“诶？”
“不，当我没说好了。”
不是很想把这种蠢事告诉神翎香。
被嘲笑一整个高中时期可就不妙了。
那次脑袋全速撞墙的结果，自然是我直接疼晕了过去。
我觉得自己当时的速度或许和一颗炮弹不相上下，如果算上体积比，我和墙面大概接近于穿甲弹和装甲的关系。
撞击的时候我大概整个人都糊到了墙上，但墙纹丝不动。
至于为什么说是幸运，因为那是初中教学楼的承重墙。
神翎香扳着手指，得出了一个结论。
“大概这个世界总归是公平的吧，怪异本身就不合常理，自然需要在某些方面付出代价什么的——这只是我不负责任的推论。”
“是挺不负责的，但听起来倒也没错。”
撞墙醒来之后仔细思考自己的愚蠢行为，发现自己陷入了诡异的“头撞墙会变成笨蛋”和“笨蛋才会用头撞墙”的循环中。
最终不得不承认我撞了墙反而变聪明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随后我突然意识到了：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天选之子。
“于是，英雄梦就破灭了啊。”
我像是自嘲一般，向神翎香娓娓说道。
“并不能用神速穿透巨大怪兽的厚重皮肤。”
我实际可以使出的力量就是普通的高中男生级别。
并且在那之前，巨大怪兽首先就不太可能存在。
“也不太可能用血肉之躯为战友挡住枪林弹雨。”
因为我在能成功保护他人之前或许就已经先疼到休克而倒下，然后口歪眼斜、大小便失禁——我不是很想继续说下去；
“可能可以扑救一个即将被大卡车撞击的女孩……不过不太实际。”
姑且不论这个桥段在各种小说漫画里有多么地俗套甚至到了泛滥的地步，在现实中，我活到现在，就从来没见过这种超级戏剧化的场面。
赶路的时候也不好用加速能力，可能会造成骚乱，而且还很累。
综上所述。
“我只是个超级抗揍，跑得没用地快，完了还会特别累的，有那么点不普通的普通人。”
“真是绝望的口吻啊。”
“只是对做英雄绝望了而已。”
“不过，也没那么糟糕。”
“怎么说？”
“虽然没有即将被大卡车撞击的女孩，但是——”
——被你救下来的女孩，这里就有一个，不，是两个。
“所以，你，就是英雄啊！”
神翎香拙劣地模仿着电视剧中的语气。
我感到一阵尴尬。
应该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转而抱歉地挠着头。
“对不住啦青叶，我不是很擅长表达这种煽情场面……”
“可以理解，你没什么表演天赋嘛。”
听到这话的神翎香并没有反驳，而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对呀，正因如此，我现在流露出的情绪是真实的，完全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所以，再来一遍？”
“嗯，再来一遍。”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脑袋偏向一边去，避开我的目光。
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与之前印象大相径庭的，从没见过的神翎香。
“谢谢你，青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