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
赛特脱口而出，但害怕一惊一乍地又被迪涅尔训一顿，硬是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无界大图书馆里有众多书籍描绘了葬神沙漠的可怖，而这些记载无不源于大探险家马尔科找出那条安全的“绿洲之路”以前。
在绿洲之路以外，葬神沙漠的大部分地区都是隐蔽的流沙地区。
流沙的恐怖，这么说吧，除了沙虫和一部分掌握飞行神术的神职人员，没有生物能活着出来。
古往今来，被流沙吞噬的人，如果不考虑时间差的话，其鲜血足以把半个沙漠染红。
因此这些流沙区域被称为“红地狱”。
赛特脑子里闪过这些知识，但转念一想，流沙地区又不是只有流沙，迪涅尔这样经验丰富的幸存者，肯定知道一条安全的路。
这条路一定是直达大雨林，比绿洲之路快了不知道多少。
嗯，一定是这样。
赛特刚建立了这样的信心，就听前面的迪涅尔说道：
“再往前走半天，会遇到一片特别大的流沙湖。”
“然后呢？”
“然后我们跳下去。”
“？”
*******
沙漠中的景色千篇一律。
沙子，沙子，还是沙子。
但由于此时已经入夜，赛特并没有感到炎热，反而冷得有点受不了。
在请示过迪涅尔之后，他给自己套上了霜炎护盾。
而在他想要给迪涅尔也来一个时，却被拒绝了。
老练的幸存者表示自己不冷，而且护盾影响他的感知。
于是两人继续默默无言地赶路。
重复的景色、沉默的夜色，除了霜炎护盾的微光之外，整片天地仿佛都沉在深渊里。
直到某一刻，赛特激灵一下。
他看到前方远处的沙丘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很瘦很瘦，皮包骨头，疑似没有穿衣服的人。
那个人歪着头看着他，目光呆滞。
赛特连忙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沙丘上方。
人影还在。
“那个……迪涅尔先生，我好像看到个人……”
“海市蜃楼，你应该知道。”
“不不不，我现在身体既没有缺水，也没受高温影响，而且在书之神的祝福下，我不应该产生幻觉。”
“所以那不是自然现象导致的幻觉，是非凡力量的影响，邪术。”
“附近有邪教徒？”
“没有。”
“那怎么……？”
“以我之前提到的那片流沙湖为中心，这周围很大的一片都被一个空前巨大的邪术效果笼罩着。它的效果……目前除了制造海市蜃楼之外，全都不明。”
“它的施术者是谁？为什么能自行运转？这些也都不知道？”
“对。”
“六大教廷没来调查过吗？”
“整个莎伦只有我一个活人知道这里……现在有两个了。”
赛特想了想，倒吸了一口冷气。
迪涅尔这话里的意思是，以前还是有人知道这里的，但他们都死了。
如果死的是幸存者，雇佣兵，赏金猎人和邪教徒还好说，这些人可不是会把秘密公之于众的类型。
可如果曾经有正教的人来调查过，全死了，正教高层却选择把秘密隐藏起来，没有再派人来，那意味着什么？
某种六大正教都应对不了的危机？认知即会产生危害的邪异力量？
“对了，”迪涅尔的声音把赛特从猜疑中拉出来，“那些海市蜃楼你看看就罢了，千万不要回应他们，或者跟上去什么的。”
“……否则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也许下回你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了吧。”
赛特望了望那个沙丘上歪着脑袋看他的人影。
那人影穿着长裙一般的修身款知识神官袍，一头金发，眼神空洞。
但却向他微笑着。
赛特感觉自己的头皮炸了一下，连忙收回目光，低头缩肩，紧赶两步，离迪涅尔更近了些。
“你……你能看到我看到的……那个吗？”
“看不到，每个人看到的海市蜃楼应当都不同。”
“那你的是什么样子的？”
“你真想知道的话……”
迪涅尔扫视了一圈。
广袤的沙海在他眼中变成了真正的海，只不过那海水是起伏的血红色，滔天的血腥气仿佛要渗进他的皮肤。
那血海中沉浮着无数的尸体，密密麻麻，破碎丑陋。
每一具尸体都是迪涅尔的样子。
虽然没去数过，但迪涅尔知道，这些尸体的数量等于他杀掉的邪/教徒。
比起上次来这里，多了一倍有余。
他走在浮尸血海中一条窄窄的砂石路上，似乎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而在血海沙路的上方，他前进的方向上，一个宏伟的……物体，占据着大半天空。
那是一个由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球体组成的复杂系统。
它们大的似乎有一座山的体积，小的不过人头大小；材质有金属、有木头，有水晶，有血肉。
它们彼此环绕，以某种复杂但有规律的方式运动着，那运动充满某种神秘的美感，但又让人一眼看去觉得无比恐惧孤寂。
在所有球体的正中央，有唯一一个不运动的大球，那颗球体有着纯粹的黑色，黑到迪涅尔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个球还是个圆形的平面。
直到那黑球睁开眼睛，迪涅尔才确定那是个球体。
“艾芙……”他轻声呢喃着。
一个声音开始回应他，那是千千万万声音的叠加，仿佛寰宇万物在破碎毁灭时会发出的声音。
“你每靠近祂一步，祂就强大一分。
“你每制造一次杀戮，祂就离这个世界越近。
“祂归来的一日，众神也将陨落。
“你会为恭迎祂的降临而献上整个世界吗？”
宏大的噪音折磨着迪涅尔的耳朵。
对此，他的回应是，举起手炮，瞄准了那仿佛漆黑太阳一样的巨眼。
“聒噪。”
轰！
子弹撕裂空气，血海骤然沸腾，天地倒转——
然后一切归于虚无。
只有一个声音，既像是欢呼，又像是叹息。
“那么，向祂顶礼吧，伟大的错误之神……”
幻象消失了。
沙漠还是那个沙漠，寂静，无聊，黑暗。
良久，脑海中才传来艾芙的声音，她的话语中有种特别的欢愉，就像刚刚欣赏了一场精彩的舞台剧：
“迪尼，迪尼，迪尼……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的信任？”
“不应该，那是我恐惧的映射，在我意识的深处，我就是在害怕，怕你真的是那个样子。”
“如果那是真的呢？”
“那，”迪涅尔突然露出一个邪教徒一样疯狂的笑容，“你觉得当某一天，世界上只剩下一个邪/教徒时，我会不对着他的脑袋扣下扳机吗？”
他说出这话时，缓缓地，用枪口抵住了自己的额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