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赛特是真想写首诗。
可惜他不会……
所以他只好跟着迪涅尔向螺旋坡道下方走去。
他有一肚子问题想要问，但并不敢开口。
除了和迪涅尔约定的之外，他也知道，语言本身是有力量的东西，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说出口的话没准就会引动什么异常。
他在大图书馆的记载里看到过，大约五百年前，征服者高卢层尝试挑战高卢山脉，过程中与部分士兵误入山中一处秘密祭坛。
征服者见那祭坛亵渎而诡异，将其评价为：“就像有诅咒一样。”
其后数天内，跟随他进入祭坛的士兵全军覆没，征服者本人也罹患无药可医的怪病，痛苦挣扎数月后死于高卢山脚。
后来知识教会净化了那座祭坛，并确认祭坛中的邪术为“信仰瘟疫”。
那是一种能把人心中不好的念头化为现实的邪术，整个祭坛就是一个邪术卷轴。当征服者把“诅咒”一词说出口后，原本并不存在的诅咒才成为了现实。
而眼下这座“螺旋之城”，比之葬送了征服者的小小祭坛，规模和潜藏的危机都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话不能说，却不耽误他用眼睛看。
贸然注视不可名状之物虽然也有危险，但那是对普通人而言。
他是书之神的神选，“见证”是代行神职，是受祝福的行为。
危险性要比别的教徒低很多。
赛特发现这座城市曾经的居民很喜欢浮雕，但不同于克里特内海北岸那些精致复杂的英雄史诗雕刻，螺旋之城更推崇简单几何图形的组合。
它们以圆环和某种锐利的折线为主，那些折线让他想起闪电。
嗯……闪电形折线往往被雕刻在比较高的地方，大概真的是在象征闪电：圆环则更靠近地面，螺旋之城人认为大地是圆形的吗？
不对不对，他们居住在地下，那对大地的理解肯定有异于常识……那，圆环代表深渊，闪电则是照亮深渊的光？
赛特脑子里转着各种各样的推理，跟随着迪涅尔一路向下，脚步声层层叠叠地扩散开。
坡道转过一整圈，所见的房屋街道都比上层高大宽敞了些许，看来这座城里，地位越高的人会住在越下层。
这里的房屋中，开始出现更加精致的生活用品，赛特甚至透过一扇窗户看见了一面镜子。
镜子，涉及到无色水晶玻璃的烧制和镀银技术，都是在近些年才普及开来的导力工业造物。
早些时候，磨制的铜镜也不是平民负担得起的贵重物品。
屋子里那个镜子，显然是工业制品，光滑清澈，上面映着赛特的影子。
……
赛特猛地摇摇头，转头跟上了迪涅尔。
某一刻，迪涅尔的脚步停下来了。
赛特这回没撞上去，及时停住了。
“你听出来没有？”迪涅尔道。
“听出什么？”赛特不解。
“脚步声，有三个。”
赛特愣了一下，接着一个激灵。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在这里？”他把声音压得细若蚊鸣。
“不一定。”迪涅尔说。
赛特刚想松口气。
“更可能不是人。”
赛特：“……”
“而且那人……那东西，已经发现我们了。”
“怎、怎么说？”
“我们停步，它也停步，它有意识地把自己的脚步声藏在我们的脚步声里。”
“不知道，它——”
轰！
一声雷鸣，划破了地下的寂静。
迪涅尔的脑袋爆开了。
血肉碎骨飞散开，溅了赛特一身。
赛特愣了不到半秒，然后抱着头就地一滚。
刚刚那声音……是迪涅尔的磁轨手炮！
直到赛特滚到他认为安全的位置，坡道所连接的一条阴暗道路中，才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渐渐浮现。
那身影端着一把还在滋滋冒电的手炮，显然是刚开过火。
这个从黑暗中走出来的迪涅尔看了眼在角落缩着的赛特，有些惊讶地说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不，等等再说。”
话音甫落，迪涅尔的右手一抖，那把巨大的手炮就不知消失在了哪里。
他的右手蠕动膨胀，顷刻间分裂成了几十根硕大的触手，这些触手顶端带着利齿口器，汹涌着扑向地上那无头的“迪涅尔”。
就像饥饿的兽群，几秒内便把猎物撕成一地碎片。
咀嚼和吞咽声折磨着人的神经。
不久后，进食完成的触手默默回缩，又变成了正常的手臂。
刚刚被吃掉的尸体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
迪涅尔向赛特招了招手，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赛特咽了口唾沫，边走边努力用正常的语调说道：
“我的记忆出现了一块奇怪的模糊，就在我们走完第一圈，开始第二圈的那段时间……我忘了些东西。”
“记忆，遗忘？”迪涅尔惊讶的神色更甚了一分。
“不是说人无法意识到自己发生了遗忘吗？”
“是‘第七感’神术，”赛特说着翻开圣典，“……部分灵修者学派认为，人除了眼、耳、鼻、舌、触觉和意识之外，还存在一个第七识，要锻炼它，就要在冥想时，观想一个浮于高空，以绝对理性和冷静观察自己的‘自己’，在绝对的理性下，‘自己’的一切纤毫毕现……《唯识论，第一卷》。”
“好东西，到了安全的地方给我也弄一个。”
“刚刚那是什么？”
“我还没想好，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分析情报。”
“安全的地方？”
“神殿，在深一点的地方……不对劲，跑！”
两人交流的时候一刻都没有停步，但随着迪涅尔这声喊，两人离开改快走为飞奔。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轰！
金光一闪。
磁轨手炮的弹丸显然精准预判了提前量，带着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向了赛特的脑袋。
而跑在前面的迪涅尔显然预判了敌方的预判，垫步拧腰，圣化短剑以一个别扭又妙到巅毫的角度杀至，将那枚子弹一砍为二。
哗啦啦，书页翻动。
“……忤逆我的，将被银白圣矛贯穿……《合金启示录》！”
刹那间，逆着磁轨子弹射来的方向，一道银白色的光芒激射而出。
轰隆！
对面的螺旋坡道在这银光一击下顿时垮塌，烟尘腾起，碎石落入深渊。
“漂亮。”
“！”
赛特脸腾地红了。
这家伙原来会夸人啊……
然后下个瞬间，金色的圣化短剑就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削掉了他的几根头发，也把一个不知何时摸过来的“迪涅尔”钉死在地。
触手把圣化短剑抽了回去，同时其上长出了个眼球。
眼球狠狠地瞪了赛特一下。
“接着走神啊？想死在这直说。”
赛特：“……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说你会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