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看……这个？”
赛特看着迪涅尔撩起衣服，有点懵。
如果那个大祭司的邪灵一直盯着迪涅尔的脸，那倒是好说了，迪涅尔背后那个邪神疑团重重，甚至能强占螺旋之城的教堂为己用。
那个邪神和这里的这位陨落之神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总之一切都可以归咎于邪神的秘密。
但他看的偏偏是手炮？
一把凡武，甚至是今年的新款，零件产自卡米洛特的圣特里斯坦铸造厂，由皇室和合金教会联合运营的日升武器公司组装和调试，子弹则是法鲁斯走私来的高级货……幸存者们用的子弹不乏特殊型号和违法改造品，为了反追踪，基本都是靠走私，各大教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上种种属性，充满了现代社会的工业机油味，和一座埋在黄沙下的失落古城实在是……不搭。
迪涅尔取下手炮，摆弄两下，不得要领。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传来一声叹息。
“没有人会记住的啊……”艾芙呢喃着。
“什么？”迪涅尔没听懂。
“这‘伟大荣光’没有人会记住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设计的……说了你也不懂，去看第三根柱子吧。”
迪涅尔早就知道，关于这座螺旋之城，艾芙有一大堆东西没告诉自己，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个邪神的知识要说给一个凡人，用一辈子都未必说得完，更何况那里有一大半都是禁忌知识。
他看向赛特：“第三根柱子上写的什么？”
赛特眨眨眼，不知道这话题是怎么转过去的，但还是没问什么，转身向那边走去。
“我还没来得及看，稍等。”
“防护。”
“明白。”
那可是被一个邪神指明要看的神代文字，读之前给自己套八十层心智防护都不过分。
在赛特拿着圣典给自己套护盾的过程里，迪涅尔也靠了过去。
他倒是不用防护，他的每一丝血肉都是邪神反复祝福甚至直接赐予的。
站在赛特身后，迪涅尔看着那第三根金属柱上繁复的花纹。
比起另外两根上的“祭文”和“学术文献”，这第三根上的花纹就简单很多了。
或许这意味着它的内容更少。
另外，它的“笔画”显得比另外两篇凌厉不少，看上去甚至给人一种眼球刺痛的感觉。
良久，赛特的声音响起来：
“这是一篇……遗书？”
“谁的？”
迪涅尔问出这话的下一秒，就福至心灵地猜到了问题的答案。
“那个……陨落之神的。”
“祂说了什么？”
“……‘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尽管过程异常痛苦，但一切都是必要的。’”
“最后的时刻是指祂的陨落？”
“也许。”
“所以这位无名之神是……自杀？”
“我不知道。”
赛特基于学者的严谨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但实际上他心知肚明。
他继续翻译了下去：
“……我曾将那些早期自灭的同胞斥为懦夫，尽管他们的行为意外打开了正确的道路，但我的评价不变。
“基于自欺的自灭只是逃避，而在正确且清楚的认知之下，仍选择自灭的，则是勇气和牺牲。
“真希望那些奉我为神的人们也能明白这一点。
“不过后悔并无意义，只愿后来者能吸取我的经验，设计出更完美的流程。
“既然我的眼前只有一条道路，那么我慨然赴死！
“在#@）*的见证下，我将电与磁的权柄归还给这个世界！”
赛特话音落下的瞬间，迪涅尔隐约听见一声雷鸣。
它仿佛一滴水，在过去那个未知的时间，于这位神明陨落的瞬间落下。
然后，激起的涟漪蔓延整个莎伦。
这样的幻觉持续了一瞬间。
下一瞬间，迪涅尔和赛特同时吐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
迪涅尔的精神恍惚了几秒就恢复了，正如艾芙所说，小剂量分多次地给他灌禁忌知识，他就习惯了。
赛特却是第一次受到这种程度的污染，只见他倒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喉中发出非人的噪声，就像一万道电流重叠着击打在金属和血肉上。
他的眼角流出黑色的黏液，那些液体竟像是某种活物，落在石板上狂乱地蠕动。
“他撑得住吗？”迪涅尔问道。
“放心，一会就好，他嘴里那些噪音是在呼唤薪，你听不懂而已。”
果然，下一刻，某种力量从遥远不可知处降临到了赛特身上，抚平了他的异变。
不愧是神选，要神恩都是即刻回应。
几秒钟后，缓过气来的赛特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余悸地看向了迪涅尔。
“你……不要紧吧？”他问道。
迪涅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一个差点变成怪物的人对一个屁事没有的人的关心，愣神一会，才答道：“习惯了。”
“……这对你们幸存者来说难道是日常？”
“对我来说是。”
“真辛苦。”
“先别辛苦了，你刚才解读出来的内容……这里陨落的是‘电磁之神’？有这么个神吗？”
“没有，或者说，根本不该有。”
“什么意思。”
“电磁导力技术是我们文明的支柱，它是凡人的力量，要使用它，不需要神的赐福，制造其产物不需要任何教廷的神官参与，它是完完全全，由人类自己发现，完全归于凡人的力量……这是众神承认的。”
“可现在冒出来个电磁之神，虽然死了。”
“不，我现在更倾向于祂是某个邪神的化身，只是冒名而已。”
“证据？”
“……没有。”
“所以你是不愿意相信曾经有个陨落的电磁之神。”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就，就……太可怕了。”
迪涅尔思索片刻，明白过来。
人类诸国自荒蛮的时代起，就在六大正神的庇护中。
六大教廷代神行事，支撑着文明的发展。
田地中的作物需要丰收神官赐福后才能迎来丰收；铸造厂的炼钢炉需要合金神官见证才能开炉；任何一艘大船上都需要布置海之神的微型教堂……
可电磁导力技术不需要。
它是凡人自己的力量，是这个繁荣时代的最大推手。
它……是因神的陨落，而被“归还”的力量。
那么，六大正神的力量也能被归还吗？
迪涅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脑海之中，隐约响起了轻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