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特眼睁睁看着迪涅尔兴奋又略有点挑衅的笑容从山坡上一跃而下。
迪涅尔那在南大陆能热死人的呢子大衣张开，像是某种滑翔翼一般，驾着林间和矿坑上的威风，向绿金之城中滑落。
赛特立刻脑补出了这位邪神眷者衣服下的血肉扭曲成触手，触手又交织成肉翅的样子。
这么个玩意要是明目张胆地飞在绿金之城上空，那得惊动丰收教皇亲自把他打下来。
怪不得这家伙从来不脱大衣，那是他的人类拟态啊。
但不得不说，就这样一跃而下，确实有点……心动。
书之神见证，这可不是呆在大图书馆里能体验到的东西。
于是在一道神术掀起的威风下，赛特纵身一跃。
神官袍的裙摆……下摆猎猎作响，他坠入一片金绿之中。
紧跟着迪涅尔落下的方位，手中的铁钩遥遥瞄准，风簇拥着他的身躯，微调着角度。
钢索越来越近了。
哐当一声，完美命中。
手腕传来巨大的拉扯感，即便有微风缓冲，体重和速度带来的冲击力也让他整条胳膊都有种被拉断的错觉。
但这比起螺旋之城里的血战还是轻多了，更多的其实只是跳楼带来的心理刺激。
远看时那钢索在风中摇荡，给人摇摇欲坠的不踏实感觉，但实际上它的重量摆在那里，区区人体落上去，它晃都懒得晃一下。
它就这样稳稳当当接住了赛特，然后带着些微的摩擦声，把整座城送到了你的眼前。
绿色和金色的奇形怪状建筑闯进视野；来往的行人和商贩有的会抬起头来，对挑战钢索的勇士投以注视；南大陆特有的物产散发着独特的味道漫上高空。
随着钢索不断延伸往城市中心，低矮的民居渐少，更加高耸宏伟的功能性建筑多了起来。
他看到了知识教廷的徽记，绘制它的幔布被挂在一个很……瘦的金字塔上。
……图书管理员们对高塔的执念在这里也没变啊。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们大概恨不得把金字塔盖成方尖碑吧？
熟悉又陌生。
六大正教被人类诸国带到这片土地上，蛮横地播撒着福音，但也被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改变着。
赛特走神了一会儿，直到一头撞在迪涅尔背上。
迪涅尔站在钢索尽头的一幢房屋屋顶，差点被撞跳楼。
他要是在绿金之城众目睽睽之下在街上摔成一地触手，再蠕动着把自己捏回人形，那可太刺激了。
所幸身经百战的他及时从裤腿里伸出几条触手，死死咬住房顶的砖瓦，才没掉下去。
赛特撞得头晕眼花，一屁股坐倒。
“你知道为什么绿金之城里，新手猎人和佣兵出任务时的死亡率比别的地方都低吗？”
“……因为都摔死了？”
“呵，显然这些钢索就是用来筛选你们这些菜鸟的，它们的设计者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赛特想了想，决定不还嘴，免得再被骂成鹌鹑。
“我们接下来去哪？”他换了个话题。
“我们？”迪涅尔挑了挑眉，“你的委托已经完成了，你把钱结了我们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赛特这才意识到，这段惊艳刺激的旅程，本质上只是一次雇佣。
“呃……也对，那你接下来会去做什么？”
“和你有关系吗？”
“……没有。”
“嗯，我安顿好之后打算先去觅食，接着找兄弟会打听情报，然后还得去一趟丰收大教堂。”
“你去大教堂干什么？”
“一个邪神眷者到了六大正教之一的总部，不报备一下，今晚林地守望和收割者就得倾巢而出。”
“也对……既然你要找地方吃饭，不如一起？”
“我吃的那些东西，能入得了你的眼？”
“我请客。”
感受着脑海中艾芙突然爆炸一般的亢奋情绪，迪涅尔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我可就挑最贵的地方了。”
“没问题。”
*******
灯火随着夜幕而来，不知不觉间把绿金之城装点得……更晃眼了。
赛特在迪涅尔的推荐下选好了环境不怎么好但格外安全的旅店，又去知识教堂附近转了一圈，看看大图书馆有没有派人来抓他回去。
忙了一圈之后，如果不是迪涅尔提醒，他都没意识到已经入夜了。
金碧辉煌的城市有了现在工业带来的廉价光源之后，不夜城就不再是个形容了。
迪涅尔带着眼花缭乱的只是神选，来到了城市中央，与丰收大教堂一街之隔的豪华饭店。
进来之前赛特还以为这是大教堂的副殿。
能开在这样地方的餐馆……显然是够贵的。
他虽然有钱，但再有钱的人想必都能被这种地方的菜单开开眼。
然而坐下之后，侍者给他们一人上了一碟白色面包，并没有菜单。
赛特闻到一股比普通面包更加香甜的味道。
“餐前先上面包，是法鲁斯的影响吗？”赛特一边问，一边把那烤得表面焦酥的面包拿起来，发现它已经被切成两半，盘子一头还放着黄油。
“确实有法鲁斯的影响，但这不是面包，是烤蛋糕。”
赛特经验地低头细看，确认了那香甜松软的质地……真是蛋糕。
这里的人居然把蛋糕面团直接放在烤架上，用碳火烤？
“有意思。”
“先别急，这东西很容易吃饱，你等主菜和酒上来。”
迪涅尔说完没多久，侍者就端着巨大的盘子走了过来。
赛特远远就闻到了肉香，那一大盘显然都是烤肉。
侍者在桌边停下，递给两人两把夹子。
他这时明白过来，这餐厅类似于西大陆诸国最近兴起的自助餐厅，只不过把位置固定的菜品改成了让侍者端着。
盘中只有两种肉，其一是约一掌长的香肠，另一种是肉、蔬菜和水果交替的巨大烤串。
它们都被烤得滋滋冒油，果香、肉香和某种醇厚又辛辣的奇异香料味扑面而来，仿佛从鼻尖一路钻到胃里。
两样各夹满一盘，然后赛特抓起一根烤串，一口咬下。
果汁和肉汁一起爆开，清爽与醇厚并行，但在这两种矛盾又和谐的味道之上，还有一股更浓烈、更刺激且复杂的味道。
有点刺激过头了，赛特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第一次吃苏萨蒂的时候，和你差不多。”
“苏萨蒂……是这肉串的名字？”
“嗯，把肉和菠萝、辣椒串在一起之后，烤的过程中还要加入一种叫玛莎拉的香料，那是南大陆东南方一个岛国的特产。据说那边的人吃什么都放玛莎拉。”
“那边的人这么……重口味吗？”
“谁知道呢，你要是受不了这个，就试试布尔沃斯吧。”
“布尔沃斯是这个香肠？”
“嗯，他们做这个可讲究了，牛肉和香料的比例必须是九比一，肉里面的脂肪不能超过30%，大教堂甚至把这个写进了法律。”
一个食物能被国家专门立法，可见其地位。
赛特好奇地叉起一根，看了看它与苏萨蒂烤串比起来平平无奇的外表，然后送进嘴里。
纯粹的，吃肉的喜悦，占领了他的口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