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
艾芙如此下了结论。
神的结论足够有说服力，迪涅尔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艾芙有失手的时候。
无论是力量，还是见识，她从未犯错。
话说作为错误之神祂不犯错算不算渎职……
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迪涅尔继续认真聆听着。
但那呻吟声再没有出现。
唯一可能的结论是他幻听了，对于行走在深渊边缘的幸存者们，幻觉什么的简直是标准配置，他们甚至有成员靠这个下饭。
但是迪涅尔从未受困于幻觉。
那呻吟声不是假的……吧？
*******
丰收之神的教皇，亚伯拉罕九世外表上是个威严的中年人。
但实际上他已经快八十岁了。
丰收之神的全称是丰饶与生命之神，祂的神职包括对伤病的治愈和恢复生命力。
虽然祂的神术不会延长寿命，但在死亡之前，受祂赐福的人都能让身体状态保持在固定的年龄。
人类身体的巅峰期是22岁左右，但坐在教皇这个位置，人是需要一些外观上的威严来撑场子的，所以亚伯拉罕选择了不到四十岁这个年龄段。
这个年纪的男人给人一种强硬、果决、充满执行力和掌控力的印象。
亚伯拉罕也确实是这样的人。
这位强大的教皇今天在书房里呆了很久，手头的工作早就处理完了，之后他花了几个小时来看些杂七杂八的藏书，间或叫几个红衣主教来下棋，看他们焦头烂额的样子取乐。
下棋是一种兼具脑力锻炼和考验下属服从性的游戏，亚伯拉罕非常喜欢。
但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为避免影响第二天的正事，他也不再折腾他的主教团了。
只在电灯的微弱电流声和书页翻动声间，等待着那位特殊访客的到来。
某一刻，奇特的感觉降临了。
就像是整间书房都落入了深渊，黑暗从四周浸入，所有的声音都开始减弱，人的感官与现实世界之间出现了某种隔阂。
房间中原本充盈的丰收神力在退却，他体内的赐福也开始躁动不安。
比恐怖更恐怖，与生命的欣欣向荣截然相反的，象征着万物寂灭的力量正在降临。
每次见到这种力量，亚伯拉罕都不由得感叹：
真帅。
他当年怎么就脑子抽了一门心思修习丰收神术……
神棍加医生再怎么凹造型也比不过杀手加邪魔帅气程度的万分之一啊。
迪涅尔走进书房的时候是不知道亚伯拉罕九世一脸深沉地是在想什么。
他要是知道，少不了跟艾芙联手吐槽：
什么“一把年纪都活到邪/教徒身上去了”，什么“八十岁的身子八岁的审美”，或者“把把你教皇位置让给我你去当杀手加邪魔去”之类的。
男人至死是少年嘛。
当然这些不严肃的情况是不会在现实里发生的，迪涅尔见到亚伯拉罕之后，只是按规矩行了礼，对了暗号，然后就拖了把椅子坐在了桌子对面。
他瞄了一眼桌上的棋盘，伸手给皇后挪了个位置。
就把亚伯拉罕将死了。
亚伯拉罕：“……我的红衣主教可没敢走这一步。”
迪涅尔：“他们也不能替你去杀邪/教徒，说吧，有什么要交给黑手套的任务？”
见迪涅尔的态度这么直接，亚伯拉罕也严肃起来，说道：
“第一件事，你们幸存者应该有所察觉了，最近，绿金之城各家工厂里，邪/教的活动在增加。”
“这是必然会出现的情况，六大正教应该有相应对策。”
“有，但是有些工厂，我们的手伸不进去。”
“懂了，诸国王室直接经营的那些。”
“对，教皇不能窥探国王的秘密，虽然这秘密无非是他们在生产新式武器罢了。”
“用在接下来翻越隘口的行动里的？”
“那件事还有得扯皮，眼下还是以收集情报为主。”
收集盟友的情报，好决定自己下多少注，发兵之后又能带回多少利益对吧。
迪涅尔知道，明面上教廷不能插手王室的生意，可这里面一旦涉及到邪/教，王室就只能让步，六大正教就能在之后的联军里占到更多的话语权。
而丰收教廷作为第一发现者和行动主导者，又能分走最大的一块蛋糕。
打从高卢隘口被发现之后，这样的暗中拉扯不知道已经发生了多少回，有多少赏金猎人、佣兵和兄弟会的刺客参与其中，或大赚特赚，或死得悄无声息。
“我从哪里查起？”
“这家工厂，”亚伯拉罕递过来一沓文件，“名字叫‘仙女湖’，明面上承接各种民用大型工业机械和零件制造，但实际上，他们能做军用级别的。”
“我看看，卡米洛特王室占六成股份，剩下的是……怪不得叫这个名字，是那位‘湖之公爵’的。”
“卡米洛特最大的军事贵族直接运营，最高的安保级别，我要提醒你，湖之公爵是卡米洛特的大使，他在半个月前就抵达了绿金之城，但现在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你是说，我去调查的过程中，很可能直接撞上‘兰斯洛特’？”
“打得过吗？”
“打不过，也不能打，真撞上了我就直接往你这跑。”
“那我就只能扣幸存者明年的行动经费了。”
“关于我要查的邪/教，还有情报吗？”
“他们称呼自己信仰的邪神为‘母亲’，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都是些边缘的，没什么参考价值的情报。”
迪涅尔想起了在港口被他剿灭的那帮邪/教徒。
一切生命的母亲……这会是同一个邪神吗？
“我知道了。”
“哦，还有一个委托。”
“什么？”
“自查，我想要你们幸存者，针对丰收教廷内部人员，进行一次秘密的调查，或者，清算。”
亚伯拉罕九世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一番不得了的话。
迪涅尔，以及他脑海中的艾芙，同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
逼仄的旅馆中，赛特坐在书桌前，快速翻动着圣典。
今天迪涅尔问他能不能让通讯器的信号穿透大教堂的防护，那当然是不能的。
但是他可以让通讯器开着录音功能啊。
所以他现在一方面是在等迪涅尔觐见完毕，把消息带回来。
另一方面，则是在调查某个他在意的线索。
螺旋之城底部，那个被称为“神座”的巨大机械……
那个奇特的线圈结构。
“我肯定在哪见过类似的东西。”他呢喃着。
圣典快速翻动，可惜缺乏准确的关键字，模糊搜索的效率低的可以。
回头他得设计一个模糊检索神术，到时候吓那帮古板老学究一跳……
突然，书页的翻动停了下来。
赛特听见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就像一个濒死之人，在努力让别人注意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