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迪涅尔在约定的地点见到赛特时，笑道：
“你怎么跟个鬼似的？”
此时的赛特，衣服脏乱，头发蓬乱，双目无神还带着黑眼圈，走路踉踉跄跄，像个僵尸。
“因为我真的见鬼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向迪涅尔，迪涅尔大发善心地搀了他一把，引他到桌边坐下。
这里是一家餐厅，规模不大装修普通，比不上赛特喝下午茶的那种咖啡馆，但从后厨飘来的某种带有刺激性的香味非常能勾起人的食欲。
迪涅尔快速地点了餐，手指在菜单上指了指，连视线都没跟侍者对上。
接着他便注意到赛特手中的书。
除了他不离身的圣典，还有一本薄薄的诗集。
“你昨晚见到爱德华了？”
“嗯。”
“你还真是见到鬼了……他和罗宾最近不是在雨林里调查吗？”
“他在城里大半个月了，在秘密调查……某件事。”
“然后昨晚他发现事情搞不定，就跑去自杀了？”
“你怎么……呃，所以他经常自杀？”
赛特看着手中的诗集，心中了然。
“也不是很经常，他的力量嘛，反正就是遇事不决先死一次，免得情况失控。”
能够确认爱德华并不是真的死了，而是某种控制邪术污染的手段之后，赛特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刻他又想起，在沙海中，迪涅尔说万一他失控，就把六位教皇全找来施加封印……可惜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还有把庇护所设置在下湖贫民窟的原因，幸存者们似乎都把“控制影响”刻在了所有行动的底层逻辑里。
这是一群行走在黑暗深渊边缘的人，他们尝试用自己的一切把黑暗死死按在深渊之中，不令它有一丝一毫渗入人间。
赛特此刻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现在说说，那个自杀狂在调查什么？”迪涅尔丝毫没关系同事的“死活”，直截了当地问道。
赛特便把昨晚的经历和自己的推论说了一遍。
“某种大范围的认知障碍，连幸存者都无法豁免……”迪涅尔沉吟着。
“还不能排除是那具尸体有问题。”赛特严谨地补充着。
“可能性不大，你要知道幸存者都是一群被污染过的人，能覆盖污渍的，必须是更强烈的污染。”
“你是说……区区一具尸体，很难作为这么强大的污染源的载体。”
“除非那具尸体生前是个神选，哈，黑象牙之神的神选？”
赛特嘴角一抽，完全不觉得迪涅尔这话好笑。
于是他把话题拉回正轨：“那我们接下来去看看那具尸体？”
“不必了，爱德华一直在查这条线索，他现在警惕性更高了，出不了岔子的，再有什么情报阿黛尔会同步给我们的，而且……”
“而且，连长期盯梢这种手段都用出来了，说明这条线索很可能是死路？”赛特猜到了迪涅尔的后半段话。
“……你还是聪明得烦人。”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先吃饭。”
艾芙已经在他脑海里拍桌子嚷嚷开饭半天了。
迪涅尔都感觉自己离当街爆炸触手屠城就差临门一脚了。
*******
不一会，侍者端上了两只小盆装的食物。
赛特探头往自己那个盆里看了一眼，整个人就猛地往后一仰。
辣眼睛。
这就是他进这家餐厅后闻到的那种辛辣味道，只不过更佳浓郁。
“这是什么？”
“埃古斯辣椒汤，你在别的地方可吃不到这东西。”
赛特再次谨慎地看了看自己盆里的东西。
那是一种大体上呈糊状的食物，除了一些肉块和蔬菜纤维之外，再分辨不出别的原料了。
“埃古斯辣椒……很辣吗？”
“埃古斯和辣椒是两种东西，埃古斯是一种瓜，它的种子磨成粉，和辣椒糊、别的香料一起用棕榈油翻炒，就成了你看到的。至于辣，那当然辣，所以你要搭配木薯粉团一块吃。”
迪涅尔指着侍者刚刚端上的另一个盘子，里面摞着几个洁白圆润类似面包的东西。
花了一段时间下决心后，赛特私下一块木薯团，舀起一勺辣椒汤，一块塞进嘴里。
最开始感受到的，是一股类似土腥味的怪异味道。
说不上好吃难吃，只是很怪。
然后是番茄和说不上什么蔬菜的酸味，以及咸味和肉类的香味。
它们之后，辣才爆发出来。
那是一种恐怖袭击式的爆发，就像一场从天而降的大火，瞬间席卷了一切。
无论酸、咸、香、甜都在这野火一般的辣面前变得平等，它们都是柴薪，被烧尽后随着烈焰飘向所有的味蕾。
赛特差点把这一口食物喷出来，连忙又撕下一块木薯团塞进嘴里。
软糯的口感像一阵细雨，堪堪将那灼人的辛辣浇灭了一部分。
桌对面的迪涅尔戏谑地欣赏完了赛特的表演。
“除了各种烤肉，埃古斯辣椒汤是最能代表南大陆的食物了。”
把所有异国他乡闻所未闻的味道烹在一起，又用众生平等的辛辣将它们一把火烧尽，这……跟南大陆有什么关系吗？
赛特不知道迪涅尔是单纯地在推荐这种特色食品还是意有所指。
但是他现在眼泪鼻涕齐下，唯一的想的就是去盥洗室。
迪涅尔一边给他指方向，一边说道：
“等吃完了咱们去仙女湖工厂附近踩点。”
*******
下湖贫民窟，幸存者庇护所。
阿黛尔手中拿着一只蝴蝶，把它的翅膀展开阅读着上面的秘文。
这蝴蝶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也可以拿下来交给幸存者同伴带着，用以传递情报。
手中这只，就是她曾交给罗宾的。
“这可……不得了……”
她呢喃着，反复阅读着秘文，仿佛不敢相信那上面的情报。
不知道第几遍阅读时，庇护所“入口烟囱”那边传来一阵噪音，紧接着扑通一声。
显然是有什么人摔下来了。
阿黛尔八条腿飞快地爬了过去。
她已经闻到了爱德华的气味，但对方的状态显然不怎么好。
赶到入口时，还有点不成人形的尸鬼先生正扭曲着从地上爬起来。
玫瑰的荆棘枝条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血肉蠕动声。
他正在从一大团玫瑰中重新“生长”出血肉肢体。
“你昨晚又死了？”阿黛尔明知故问。
“遇到点意料之外的情况，保险起见……我需要同步一下情报，老大到了对吧，他现在在干什么？”
“昨晚他应该去见了丰收教廷的教皇，比起老大，你应该更关心这个：罗宾的调查有结果了。”
爱德华一下子站了起来。
“什么？”
“你们追查的那群奴隶贩子，他们的幕后老板，很有可能跟丰收教廷有牵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