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解了一堆令人哭笑不得的前因后果后，眼前的大规模群殴在赛特眼里变得……小儿科起来。
那条街上确实挤着许多人，那些人手里也确实拿着凶器，努力着夺走别人的性命。
但他们的战斗技巧拙劣，战斗的理由更是可笑。
他们甚至在为了一个他们都不认识的人的一句错误传话而搭上自己的命。
图什么呢？
他想起在大图书馆看过的那些戏剧剧本，想起荒诞派的消亡，那些信奉虚无主义的剧作家终究要把自己的作品都解构掉，戏里戏外都是无意义。
然而现实却比荒诞戏剧更荒诞。
一旁的爱德华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一副要吟诗但吟不出来的样子。
赛特感觉看不下去了。
就在他想用个什么借口离开时，战场边缘一闪而过的奇异光辉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神术的效果。
乐园这地方当然是没有正教教会的。
他立刻想到了大规模神恩，想到了奴隶贸易、邪/教和仙女湖工厂之间隐隐约约的联系。
阿黛尔的信里也说过，不知此时身在何处的迪涅尔也是在追着受神恩者的线索在查。
如果是神恩者，那就是对迪涅尔调查的有益补充，如果是因特殊原因来到这里的神官——就像他自己——那就意味着更重要的情报。
他立刻指着那边问道：“那边的人是谁的手下？”
爱德华看了几眼：“都打成一团了谁知道。”
“咱们过去。”
“有发现？好，走这边。”
爱德华麻利地带着他，在屋顶和岩壁的阴影间一路潜行，飞快地绕过了大半条街，来到了刚刚神术光芒迸发的地方。
先前灯火昏暗看不清楚，赛特落地之后才发现，这里有一个奇特的……说不清是街垒还是雕像的东西。
那东西整体上是一个废弃的船锚，被摆在一块圈出来的空地上，像是某种纪念碑。
它上面被装饰了各种贝壳、骨头（包括人的）以及金银器皿，下方还堆放着大量金币。
和乐园里每个街角、每处地标建筑附近的一样，高价值的事物以缺乏审美的方式堆砌在一起，在这个恶贯满盈的城市，却无人去哄抢。
哦不，那是先前，眼下这个乱成一团的局面里，正有人试图去抢。
大概是在抢吧？
赛特和爱德华并肩趴在房顶上，困惑地看着下方街道上，一个头戴粉色头巾、腰围黄色纱巾、胳膊上还绑着个红绿相间布条的人在对着那堆财宝念念有词。
根据经验，赛特第一反应是那人在施展邪术。
对财宝施加诅咒的桥段在当今的传奇小说里屡见不鲜，而乐园这地方，什么人都有，邪/教徒的比例肯定也高得吓人。
他正想强化一下自己的感官，听听那打扮得五颜六色的人在念什么——
就见那堆财宝上，神术的光辉一闪。
那五颜六色的人顿时被弹飞了出去。
赛特都不用翻书就认了出来，那是中阶神术：守护之地。
这是六大正教都有的、成熟且普及的神术，一般用于保护中型城市中的教堂。
这个神术需要用一系列具有象征意义的事物作为“界标”或者“图腾柱”，将一定范围设置为守护之地，范围内一切对被守护的规则有破坏作用的行为都将受到排斥。
“有象征意义的事物”、“被守护的规则”和其作用范围都非常灵活，上到镇守一方下到保护贵族的情妇，守护之地勘定居家旅行必备之万能神术。
但是，神术终究是神术。
即使是贵族保护情妇用的，那也是需要请神职人员来施展的。
乐园哪来的神职人员？
除非是千里迢迢从绿金之城请一个过来……绑一个过来？
赛特转眼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只有一个图腾柱，那没什么奇怪的，他自己不就是一个因为特殊原因来到乐园的神职人员吗？
但，乐园里大街上，那些随处可见的贵金属街垒，恐怕都是图腾柱。
数以百计的图腾柱。
怪不得没人抢，那是抢不走啊。
而要以一己之力布置这么多的图腾柱，那除非是某位教皇亲至。
另一方面，乐园并不是一座多大的城市，要守护它，根本用不上这么多图腾。
那只有一个解释，这些图腾，是各个帮派自己布置的。
乐园的各个地块频繁易主，图腾柱便越树越多，错综复杂。
顺着这思路往下想去，赛特越来越觉得头皮发麻。
在一个没有正教教堂的地方，帮派斗争里却在广泛使用中阶神术？
一座城的中阶神术使用者！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但凡他们用的不是守护之地，而是某种攻击性的神术，这一座城的罪犯恶徒联合起来，都能把绿金之城打下来！
幸亏他们天天火并……
不对，他们到底为什么能用中阶神术？
六大正教让他们内斗，引导他们自我消耗的手段？不对，不使手段他们也能打个没完，犯不上把中阶神术给出去。
那么果然……
“大规模神恩……”赛特不由自主呢喃出声。
“你说什么？”爱德华以为赛特在和自己说话。
“不，现在不是说的时候，我有好多要调查的东西……刚才对着图腾柱施术那个人呢？我们赶快控制住他！”
“他不就在……那……”
爱德华毫不犹豫地伸手指向了刚刚那人被弹飞的方向，屋角处的深邃阴影里。
却指了个空。
那里没有人。
爱德华和赛特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变了脸色。
按说这两条街乱成一团，还这么暗，跟丢一个人很正常。
赛特刚刚脑子里飞快过了一堆事情，没留神那人，也很正常。
但资深幸存者爱德华却也跟丢了，就很不正常了。
甚至，他是自信满满地认为，那个人还在屋角地阴影里。
他的感知，或者认知，在欺骗他。
赛特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就好像有一道帷幕，帷幕之外，是普普通通的帮派厮杀海盗火并，但因为你察觉到了这普通之中的一丝丝不寻常，捉住了那隐隐约约的帷幕的一角。
于是，帷幕后面的东西就看到了你，盯上了你。
它就要扑出来了。
“走！”
被汹涌而来的恐惧驱使着，赛特大喊道。
在他喊出来的同时，四面八方的阴影涌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