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后新身份证就寄到你地址了。”
“谢谢。”
抱着小满走出公安局，武妍发现，自己的车子周围有不少人在打量。
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镇上，很少会有人开这种车，许多人的思想还停留在上个世纪。
武妍当着他们的面上了车，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关于她的各种流言蜚语。
曾经的她，也是传播流言的一份子，只是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而已。
上一次回老家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总是因为各种理由不愿意回来，如今老房子已经有一年没人住，她却回来了。
院子里的马圈已经变成了仓库，熟悉的房间布局也重新装修，记得是奶奶花了大价钱请人设计，说是让她回老家的时候有个地方住。
可直到奶奶瘫痪在床，她也没能回一趟老家。
院子一直有拜托邻居打扫，但仍然长了许多杂草。
清理杂草不是武妍的任务，只需要保证这个大院子能住人就行。
这样想着，武妍头顶小满走向村子里唯一的小卖部，论辈分是自己二姨的超市。
农村的小超市里，经常有人在里面打麻将，甚至还有专业的麻将桌，而且完全不收钱，随便打。
武妍进去的时候，又引来几道目光，只是也没当回事。
“二姨，帮我拿一箱泡面。”
柜台里，一只眼睛泛白的妇人有些惊讶的抬起头，仔细打量着武妍。
看了一会儿，才疑惑的开口。
“你是哪家的孩子啊？之前怎么没见过？”
“施菊家的。”
“老三？”
妇人想了一下，又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笑着从柜台里拿出一箱泡面。
“老三倒是找了个好儿媳妇，他们现在都回来了？”
“二姨，我……”
武妍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说明实情，只是默默地付款离开。
留下妇人在原地纳闷。
“这孩子，不愿意说话啊……也没问问啥时候结婚，等会儿问问老三。”
对于妇人来说，这只是日常生活的一段小插曲，可对于武妍来说，这并不轻松。
刚刚走进小卖部的瞬间，面对众人的目光，武妍竟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是因为身体的变化吗，以前根本不在乎周围的目光，如今竟然有这种反应……
好在，村子里的人都没太当回事，或者说，只是因为有新面孔所以好奇的看了一眼。
要不了多久，自己的身份就会被传出去吧……谁会是源头呢？大家的反应又是如何呢？
指责？或许不会，对过舅奶有外遇都只是说说闲话的程度，连家庭都没受到影响，现在三个人过得挺好。
改观？避让？或许有吧，平时几年没回来都会有些拘束，何况现在有这种变化。
要不要出去看看当初的朋友呢？
武妍坐在庭院的板凳上，怀中的小满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意，无聊的挠着武妍胸口的衣服。
恍惚间，似乎有黄色的影子从院子角落里一闪而过。
“小航跟着他爸在外面做生意呢。”
“子健不知道去哪了，应该是在外面打工吧。”
“大龙去参军了，算算日子也快回来探亲了。”
“大勇去通市了，在那边结婚定居了，你之前没听过吗？”
几人都是同一年出生，虽然不在同一个学校，但也是从小玩到大，感情非常好。
直到武妍跟着父母出去，才断了联系。
如今再回来，物是人非，各有前程。
回家的路上，看到一户人家还冒着炊烟，之前总是去他家串门，受对方照顾，如今回来，自然要拜访。
“你是小言？”
满脸皱纹的奶奶上下打量着武妍，很是惊讶。
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让武妍进屋。
“你先坐着，我去叫小茹。”
“不——”
武妍伸手刚想阻拦，奶奶却已经开始敲另一个房间的门了。
说实话，武妍原本以为，小茹也和其他人一样，不在家的。
这下要变得非常尴尬了。
小茹，全名翟茹，名字是武妍的奶奶起的，两方家庭在奶奶那一辈非常要好，后来小茹的父亲失踪了，母亲也病重离世，由奶奶拉扯大。
可小茹性格十分活泼，夜不归宿，染发还有抽烟喝酒这种农村认为非常不好的习惯，她可以说全都具备。
其实她和武妍的接触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但偏偏有一场尴尬的事件。
当初武妍一直没有对象，奶奶比较着急，就在老家找了一个，正是翟茹。
在武妍不知情的情况下，两个家庭把所有事情都定了，已经准备让翟茹出发去找武妍了，偏偏翟茹还不反对，东西都收拾好了。
结果就是，武妍被吓得用同事顶包，假装一次男女朋友，这件事才算结束。
两家关系虽然好，但因为这次的尴尬，武妍每次来拜访都专门挑翟茹不在家的时候，没想到这次又碰上了…
“你是武妍？”
染着棕色头发，端着卡通杯子的翟茹站在武妍面前。
脖子上挂着电竞耳机，穿着也十分时尚。
只不过……
武妍淡淡的点了点头，并不打算多说什么。
反而是翟茹开始有兴致了，凑上前仔细观察，甚至还伸手抓着武妍让她蹲下。
“你这身高倒是没变……以前还想着咱俩是最萌身高差来着，你脑袋旋的位置也没变……发际线好像有后移——”
“抱歉。”
武妍装作不在意的向后一躲。
发际线，这是每个打工人都绕不开的坎，哪怕变成这幅模样，武妍的发际线也没有前移，依然保持五指的程度。
“你这是怎么变得？就……下面也？”
翟茹眼睛里泛着精光，就连心如死灰的武妍都觉得有些恐惧，坐在火炕一边，默不作声。
“话说我记得你玩这个游戏来着……”
翟茹倒是不在意，一直滔滔不绝的在武妍身边说话，哪怕玩游戏都没落下武妍。
搞得武妍明明一句话没说，却像两人相谈甚欢。
没多一会儿，奶奶便在火炕上放了木桌，招呼着翟茹下地帮忙。
看到对方准备的三副碗筷，武妍便知道，接下来可以在这里蹭饭了。
不过那是武妍以前的想法，现在的她，内心还是有着‘尽量不麻烦别人’的想法。
“奶奶，我家里准备好了，就先——”
“没事没事，你不是说，只有你回来了吗？那家里冷冷清清的，我这人多，热闹些，吃的香。”
翟奶奶是武妍不擅长面对的类型，太过热情，而且总是一副慈祥的模样。
而且……
武妍能感觉到，她去其他几个朋友那里拜访的时候，他们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只有翟奶奶，除了最初的惊讶之外，就只剩下对后辈的关爱。
饭桌上，翟奶奶有一句没一句的数落着翟茹，后者倒也不顶嘴，只是笑呵呵的边吃边聊。
期间还多次提起武妍，让武妍也只能强行撑着笑脸说几句。
吃过饭后，翟奶奶还特地准备了打包的饭菜：
“带着回去吃，不够我这还有。
武妍下意识想要拒绝，翟茹却从一旁伸手将袋子接过，笑呵呵的拉起武妍的手。
“放心吧奶奶，我跟着去帮忙收拾一下，保证他按时吃饭！”
“我……”
武妍还想说些什么，翟茹却一把将她拉走，不给她狡辩的机会。
一路上，翟茹依然开心的聊着天，武妍也依旧没有开口，最多就是点头应付一下。
直到翟茹将话题放在一个人名上。
“那个人是叫楚萤吧？是个怎样的人呢？”
可能武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脚步会下意识的放慢。
“大概，是个很平凡的人吧。”
武妍沉默半晌，才缓缓说出这句话。
硬要说的话，回忆中的楚萤，的确和身边的大部分区别不大，随心所欲，懒惰，拖延，缺点可以说非常多，随便都能罗列一大堆。
优点的话，似乎也有很多，善良，细心，做饭好吃……
“平凡啊……”
翟茹若有所思，也没有了刚刚轻快的模样。
“其实……我也挺平凡的……”
翟茹淡淡的说道，将头别过一边，不让武妍看到自己的表情。
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两名少女缓缓推开院门，坐在冰冷的火炕上，一言不发。
“打算什么时候走？”
“后天吧。”
武妍平淡的答道。
“我也打算去青城，我们一起吧。”
说到这，武妍才抬起头，仔细打量着翟茹。
现在想来，对方和她此前听到的模样有很大出入，虽然接近十年没见，但在武妍的印象里，对方应该是个吊儿郎当的小太妹，而不是现在的阿宅模样。
“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武妍的目光，翟茹抬起头，与之对视。
而后者只是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翟茹倒也不恼，只是自顾自的帮武妍整理床铺。
“我很早就想去青城了，只是一直放心不下奶奶，最近找到我父亲了，好像还混出了点名堂，估计明后天就把奶奶接走了，我也能出去闯闯。”
“为什么去青城？”
“有熟人吧。”
翟茹笑道。
“你算一个，还有一些亲戚，奶奶一直念叨着让我去拜访，正好去那边看看。”
“也好。”
武妍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很快，夜幕降临，武妍就这样坐在房间中，没有开灯，也不用开灯。
此时的她面前，正站着——不，应该说是飘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