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雾气消散,我看到的是一片丘陵,植被覆盖率很高,但树种几乎都是常青之流,冬青、圆柏,甚至还有铁杉,公墓里种这么高的树,它合适?
是的,这里是公墓,天空始终为雾气所笼罩,潮湿,却不觉阴冷。每株树下都有一块或多块石碑,它们形态制式统一,刻录的文字千奇百怪,就连同一块石碑都能添补异文。〈啊,已经种上的碑,咋还能添新笔?〉我在思考,Luca叫我蹲下,然后将那夜光绦蒙上我的双眼,起初我什么也看不见。她说:“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坚定一个信念,待会看到的‘活物’,除我以外,都是幽灵。”
我听那沉重的语气,还以为是啥严重问题“既是如此,且稍等片刻,待我强加暗示……可以啦!”
眼前的蒙纱光华流转,竟已是透明之状。耳边回响着市井糜音,我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竟是一副吆吆喝喝的城头夜市之景,奇怪了,明明外面已有天明起色,此地竟还是一番夜月。
且看它们夜市上卖的都是些啥:
花石为纲木为体,餐食血饵不多见。金竹为器无杀伐,阴间猫犬衣绫罗。往来行色多异域,拍案叮当青蚨钱。
我被那奇花异石勾了魂,一心扑进雨花纹。Luca相劝说没钱。“它们使的是青蚨钱吧?《搜神》里那种?”我问向了Luca,发现她头顶又亮标了。
“对,就是那种,准确来说都是子钱,母钱都集中在那边”Luca指向了此城深处,她可以看见青蚨子母钱之间的联系纽带。
“那我们现在要过去看看吗?”
“不,它向我们走来了。”
“啊,它就是你的分裂体?那我们不得发了。”
Luca一脸嫌弃地瞟了我一眼,倒也知道我在开玩笑。
________
不多时,那路头确实来了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且看她端的甚么容貌:
法华天成菩萨相,接引十方无量光。眉间白毫照大千,足踏金莲渡迷航。此子必是大事因缘。
在见到Luca之后,它直接一个闪现到达近前,与Luca对视,Luca现在是标准的两格高,这小姑娘不过1.5格高。那个是:
一边是凡尘正元不显仙,一边是光孕七地假木樨。一个目中藏浊色,一个空见皆无色。一个心平气生和,一个无心断是非。
“你,为何来此?”它说起话来空空荡荡,似有若无。
“来收了你,怎么?不怕我?”她说起来轻轻和和,声道鲜明。
“呵...呵呵呵......”那断促玩味的笑在第一声的延续中带走了它,它消失了,但余音缭绕。
我有点不明所以“你咋不直接把它留下呢?”
“你不觉得那样很无聊吗?故事要有戏剧性才好玩,别忘了,我带你来是干什么的。”
我瞬间明了,我是来当看客的,当然得看有意思的情节嘛,上来就直接秒天秒的还有啥意思。
______
好像,附近的市民对我们有意见了,它们一个个的都眼神不善地看着我们,但也仅仅只是看着,就是让我心里难受╯﹏╰。不多时,它们开始收拾摊铺,找到各自的节点,然后跳将进去,物件与自个都消失了。灰雾倾盆而下,我又一次伸手不见五指。不自觉地靠近Luca,希望方向是没错的。
“大叔,你这是要去哪啊?”〈wc,什么鬼?在身后说阴语〉我回首一瞧,此时灰雾有所减退,我的身后,一个被挖去了双眼的女孩正用那黑洞洞的眼窝看着我。〈是它,但却没有一丝神性,倒像个普通人〉
“额,我在找出去的路。”
“出去?这里已经是外面了呀~”
在我们交谈的过程中,雾气再次萦转天空,又可视物,只是回到了我未戴蒙纱时的模样。我想找Luca,可我发现怎么也看不到她,〈我不会又自个进了副本吧?〉
_______
“大叔,你是在找什么吗?”它离我近了些,似乎很想分享我的困扰。
〈不过,我早已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幽灵〉
“哈哈,我在找丢掉的钱,它有着圆圆的轮廓,方方的心口,上面涂抹着青色的颜料。你见过吗?”
“我见过,你是在说它吗?”小姑娘从兜里掏出一枚青蚨钱,果然是青血母钱。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但那是你的,不是我的,你能帮我找到它吗?我真的很需要它。”
小姑娘似乎有点犯难,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我竟有点负罪感,这么个纯良鬼,我却教她去干件几乎不可能的事。开玩笑,那是母钱啊,在这个幽灵市场里活脱脱一聚宝盆,哪是能随便丢弃的东西。找不到的,绝对找不到。除非它跟咱玩偷梁换柱的把戏。
如是我困顿了,见着它拿出一张纸和一只笔,那纸上罗列了许多事项,但都挺琐碎的:
帮秋怡写一副颂子;帮韩立给好朋友厉飞雨捎个口信;帮弗拉基米尔祭份血饵;帮云汕画一幅日出;帮旺财给哈基咪祭一封情书;帮崇祯帝君续写歌功颂德的墓志铭;帮张三给李四泼脏话……帮Luca带话“入夜后,你就能看见我了”。
然后它补上一条“帮杨蠹找回‘**’青蚨钱”。
“好啦,我要去干活了,如果大叔感到无聊的话,也可以来帮我哦。互帮互助,有忙有助。”它瞬间干劲十足,让我好是羡慕。
所以“好啊,反正我闲着无聊,就陪一陪你也无妨。”
______
它真的好快,我这边还在想着怎么把血饵祭出去,它已经刻完三四篇碑文了,而且观那文字,我猜测都是墓主生前母语,这该不会是个语言学天才吧。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我看见它开始献祭品了,大致操作就是画个圈圈,放上祭品,然后拿出了青蚨,子的红血涂在祭品上,母的青血涂在碑上,作揖祷告。最后一团灰雾顺着青蚨血裹上祭品,待灰雾散去,祭品消失。
我好像看懂了,但我可没有青蚨,更别提那是“藏于东行阴垣下三日”的附魔青蚨。
它好似也看出了我的难处,“血食祭品是可以不需要青蚨接引的。至于祷文,诵念尊命即可。”
如是照做,还真成了。
______
天有昏聩之相,许诺只剩下最后一条了。
“遗失的青蚨钱。大叔能告诉我它的生产编号吗?”
“啊,那玩意还有生产编号?”
“对啊。姐姐处理过很多青蚨钱相关案件,经常出现因生产编号不明而引出的闹剧。不过,姐姐是绝对公正的。”
我似乎得推翻一些看法了,这个“姐姐”或许才是它,而眼前这位...异想体?“哈,这样啊。我得向你道歉了,我并没有遗失青蚨钱,我遗失的是一场青蚨钱的交易~”
它居然笑了,笑得是:
阴风阵阵杀秋气,冷靥森森绽夜寒。唇畔钩悬冰月影,红妆素手把血染。
“出手不打笑脸人”我赶着陪笑心下凉,殷勤拱手“我就先行告退啦”指犹僵。
“你在怕什么啊?虚假的委托我也不是没接过,通常这些委托人会在夜晚来临时被修正。”它陡然间恢复常态并一本正经地说出这骇人听闻的话,我已面无血色。〈我会被修正?那得修成啥样啊?变成幽灵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