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D：AD-10233
状态：已激活
活动记录：5天，17时，23分。
……
夜幕降临，天边响起了宵禁的鸣笛。空中飘起的毛毛细雨总夹杂着一股油腻刺鼻的煤烟味。有人说，这是新时代的气息，是属于新人类的时代。
三三心说去你吗的，这是雾霾和废气。
在这被垃圾淹没的星球上，就没一处是干净的。
三三自有记忆起，就一直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和自己在一起的，还有一台老爷机——自称是老爷爷的一台破机器人。
此时的它正夹着一根捡来的电子烟，努力模仿记忆芯片中人类曾经掌握的那种叫做“回龙”的特殊抽烟技巧。烟杆上镌刻的“瑞克五代”早已模糊不清，被盘得光溜滑手，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代主人。至于为何如此热衷于吸那种百年前的老古董，而不是选择眼下经济又好用的瑞克十八代，老爷机的解释是五代有一种天然纯真的味道，你们一般人感受不到。
“抽抽抽，顶你个肺，迟早穿成一堆烂肉！”
“老爷子我没有肺，只有空气净化器。”
三三无语地瞥了一眼对方那身铁疙瘩。没了挡板的胸口里，裸露的线路包裹住一团不明物体，如心脏般有节奏地起伏着。
直至今天，三三仍然无法确定这个老东西到底是人类还是个啥。
或者说——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
车水马龙没有了，街上空空荡荡。城郊是连至天际的无数垃圾山，而城中则是一片片金属质地的建筑拔地而起，面积不过几十平方，高度却延伸至看不见的天空尽头，整齐划一地并列着，看上去仿佛一根根插在大地上的黑色筷子。
没有窗户，没有阳台。
只有网格状的排气口和各种横七竖八攀附在外墙上的管道，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啥的。
老爷子说这是廉租房。
三三震惊于这竟然不是棺材？
老东西怔了一下，微微颔首：“你这么说也没错，不少居民自诞生到自毁，基本上漫长的一生都在这黑色盒子里渡过。”
“真狠啊。”三三忽然发现有个不太明白的词汇：“自毁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说，自毁不是你想毁，想毁就能毁。
毁灭之前先得把廉租房租金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费用给缴清了再说。
不然，便只能被当成垃圾一样送到大漩涡里，被搅拌分解，最后会被扔到哪里都不知道——反正不会再有重启的机会了。
三三沉默半天，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我从哪里来？
老爷子想了想，回答：充话费送的。
……
三三当然不是充话费送的。
准确来说，三三是被老爷机从垃圾堆里捡到的。
意识诞生之时，三三就只是一颗脑袋。
一颗能思考的脑袋。
犹记得老爷子在垃圾堆里翻出三三的那一天，三三便说了句让老家伙震惊不已的话——“看什么看，老柴，再看我叼你啊。”
老爷子僵住，问：你说什么？
三三说：“我说叼你啊。”
老家伙宕机了好一会才缓冲过来。它用仿佛看博物馆里恐龙化石的那种眼神盯着谢君年，打量了好半天，才缓缓说道：“你不是仿生人。”
是的，按照卡帕克定律第十七条来看，仿生人不会爆脏口，
而这颗脑袋随时随地可以出口成脏。
就好像在沙滩上捡到钻石的小孩，老爷子久违地感受到传输管里涌动的兴奋。它迫不及待地把这颗脑袋带到某间黑店，花了762信用点给这脑袋安装了一具义体——出于经费有限，只能给三三装了个不完美的残次品——一具身高只有一米五的娇小义躯。
“我说……”三三有些恼怒，“为什么会是女的身体？”
老爷子问：那你觉得自己是男是女？
三三茫然了。努力回想半天，也搜刮不出半点有关性别的启示。
“那你知道男和女的区别吗？”三三反问。
“我知道。”老爷机回答，“男和女的区别，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问了白问。
三三只好又扭头问黑店老板：“你知道不？”
“我不知道啊。”老板摇头，“我是卖成人用品的，客人们都是有男不玩，所以我这里只卖带女性标签的商品。”
成人用品店？
三三这才回过神，总算明白外面挂着的粉色广告牌为啥总透着一股暧昧感了。
“你一个……一个这种店，还有这玩意卖？”三三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触感柔软、真实，居然还是恒温材质！
“我一个卖仿真娃娃的，有义躯卖不是很合理的吗？”黑店老板随口解释了一下，然后看向老爷机，“如果想要其他型号的也不是没有，比如某银河巨星同款的八尺小姐就挺热销的，也耐磨损，要不要？”
三三假装自己听不懂对话含义。
“不用了，就这个吧。”老爷机打量了一下穿上JK服的三三，“身体适配性不错，就是外壳防护能力有点脆弱。”
“老兄，三位数的价位就能更换一份义躯，你还要什么自行车？能硬抗合金子弹的那种都得四位数起！别忘了你还欠我一百多信用点。”老板很是不满。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还你。”老爷机转身对三三催促：“没时间解释了，垃圾雨警告已经响起，再过372秒天上就会下垃圾，咱们先回廉租房吧。”
三三问什么是垃圾雨。
“垃圾雨就是垃圾好像雨一样掉落。每天的这个时分，都会有大堆垃圾由隔壁星球倾泄至我们这个垃圾星上。”一旁的老板随口解释了一下。
“我草，外星人也太缺德了！居然乱丢垃圾！”三三很不忿。
“准确来说，丢垃圾的那群人是新人类。”老板纠正道，然后想了想，低声嘀咕：“不过说是外星人也没毛病，毕竟人家都把我们赶到这鬼地方了……对了，你就这样把她捡回去，能进得了小区？”
本已准备离开的老爷机顿住脚步，扭过头来，眼眸里闪着疑惑的信号。
老板一边慢条斯理地敲着键盘，一边缓缓说道：“我刚给她装配的时候发现了，她没有意识辨识码 。没有辨识码的人，是被明文禁止进城的。”
老爷机问：有没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老板说，当然是离开城里——又或者你去当上本区城主，有了城主公章，或许就能给她登记编码？
后面这半句自然是开玩笑的。老板明白，这位老熟客只剩下一个选择了，那就是离开。
“我不会问你从哪里捡到她，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也不会主动向山狗卫举报——不过，要是之后山狗卫找上门来，我也不会隐瞒。你应该明白。”
老爷机沉默良久，长叹一声。“已经足够了，谢谢。”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降临的夜幕中。
翌日，全城响起戒备的鸣笛。
一队穿着深绿制式装甲的警卫军闯了进来，在老板面前投影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你有没有见过这两人？”
“……有。”
“带走！”
虽然早有心里预备，但老板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下：“这两人犯了啥事？”
“自己看新闻。”
【插播一则新闻：道历一月二十八，凌晨三点十二分，有两名穷凶极恶的不明人士闯入城主住宅，挟持人质共十七分钟，之后抛下逃离现场。人质目前状态稳定，如广大市民有见到以下外形的对象，请马上拨打报警通讯XXX……】
店老板沉默了。
你丫的还真去劫持了城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