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历1214年，二月初三。忌出行，宜祈福。
多云，阵雨转阴，空气湿度61％。
空中的3D投影还在滚屏播放本区域一把手会见道门编号21新主管的新闻。
拾荒卫13号星球歌舞升平，一片光明。
这是一个极其平凡而短暂的一天——如果不是因为身上还挂着的五星通缉，说不定一大一小两人还有心情高歌一首。
三三说，老爷子你太鲁莽了。哪有人半夜踹高官的家门然后让对方盖章的？
老爷子连连点头：是我错了，我没想到呆在主人房里的不是城主，而是他的妻子和勤务部部长。
三三批评：不，你还没意识到自己哪里错——暴力让对方盖公章啥的压根就不靠谱啊！这样的政令怎么可能有效……
“可我上次搞退休手续时就是这样摁着他盖的啊。”老爷机不明白。
敢情你还是个惯犯啊！
三三无语。她对自己的未来开始觉得忧虑。
“无论如何，城里是不能呆的。”老爷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算城主不找我们麻烦，以后还会有‘那些东西’，会将你重置格式化。
三三问“那些东西”是谁。
老爷机说：不能直呼其名，不然对方马上会顺着看不见的信息链爬过来砍你。
三三想起那黑店老板说过的话，问：“是山狗卫吗？”
“不，那只是本地的喽啰——城主身边的喽啰。真正的那些玩意，是一群疯狂而又……”爷爷猛嗦一口瑞克五代，犹豫了好久，才说：“等你以后亲自见到，就能明白了。”
“老头。”
“啥事。”
“答应我，以后能不能别当谜语人？”
“哎，我也不想的。但你要知道，作者给我的设定就是这般。”
“真想把你这老机器也给重置掉。”
“会有那么一天的。”老爷机站起身来，低头瞥了一眼自己刚坐在上面的尸骸——一具已经被轰烂了半个身躯、裸露出仿真皮肤下各种合金和电子元件线路的犬型尸骸。
三三看完了老爷机出手的全程。她的评价只有两个字：牛逼。
老爷机说，好歹我曾是道庭的一员，处理这种小喽啰，简单得就好像按个回车键。
“那后面那些呢？”三三看着巷子上空疯狂闪烁的通缉警告。
老爷机说，当然是溜了。
两人一致决定离开城市。
老爷机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容纳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虫们。
三三问是哪里。
老爷机的答案是：垃圾场。
……
靠着老爷机的某些关系，两人搭上了黑出租，在城卫视若无睹的情况下出了城。行走了大概两个多小时，两人来到了一处有些荒凉的三级器械回收站，0325小区。
0325小区是个很特殊的地方。
在来时的路上，老爷机就不止一次地对三三说，见到0325小区的居民时，记得要主动示好，要有礼貌，不能肆意妄为。
三三说我从来都不是乱来的人，只有你才会乱来。
老爷机又说，哎我这脾气是以前当兵的时候养成的，改不了。不过你放心，在325小区，爷爷我绝对会夹着尾巴做人。
三三很好奇那小区到底是如何卧虎藏龙的，居然连挟持城主成家常便饭的老头子都能忌惮。
老爷机说，也不是打不过，只是单纯里面有些熟人，撕破脸不太好。
这个小区的副管理——大锤先生，早些年曾和老爷子有些交集。
“你知道的，大锤是我兄弟，我们曾并肩作战击败过许多对手，我和大锤很早就认识了，这家伙强得不可思议，我认为我们三人组队可以产生很好的化学反应，有时候做出决定很难，经过许多个日夜的思考，我决定把天赋带到325小区，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穿上小区的防护服了……什么？你问还欠着一笔钱的那位成人用品店老板？哦，那祝他在城里一切顺利好吧。”
总而言之，在老爷机的话中，大锤先生是位稳重，可靠，值得信赖的朋友……
“滚。”大锤的声音把三三的思绪给扯回到现场，“居然想来分一杯羹，想得倒美。”
说话的是一个锤子——准确来说，是一个由几根支架构成瘦削身躯、但右臂却是一架半人高巨锤的意识体。
“我去，麒麟臂！”三三再一次为意识体的多样性而惊呼。
“这小家伙是谁？”大锤的面部发出微微红光，扫描了一通站在老爷机身后那道裹着脏油布的矮个子，“仿生人？改造人”
“我不知道，她超出了我的数据库的范畴。”老爷机解释：“但是，她有潜力。”
“什么潜力？”
“给我们几天时间，你自然就能见证得到。相信我，你们绝对会觉得物有所值的。”
“我先问问当家的。”大锤哼了一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它似是得到了某种指令，对两人点点头，“跟我来。”
三三大致有些明白了，这是要去拜山头。
脑子里那些莫名的记忆告诉她——所谓拜山头，其实就是当地地头蛇给新来的一个下马威，比如设个擂台啥的，然后让你上台挑战各路高手，赢的站着，输的躺下，如果不想丢脸丢得太难看，也可以找个借口比如说桌子很滑什么的……
三人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座大约十来米高的“垃圾山”。
三三有些茫然。
擂台呢？守擂人呢？传说中的地头蛇小头目呢？怎么这儿除了垃圾，还是垃圾？
“这是二级站今天分发下来的一部分物资，60分钟，证明一下你留在此地的必要性。”大锤的语气有些淡漠。毕竟，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分享给其他人——哪怕对方是熟悉的“朋友”。
老爷机与三三对视一眼，摸了摸对方脑袋：“去吧。”
三三咬了咬牙，穿起大锤提供的防护服，走向那座垃圾山。
……
“29分12秒。”
大锤看着计时器中的数字，再看了看眼前那片被归类得整整齐齐——甚至连鸡骨头都能整齐拼凑成骨架标本码成一排的诡异情景。
大锤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场面还真没见过。
宕机五分钟，那颗机械脑袋里悠悠传出了声音：“老史，你带来这个小家伙……天赋异禀。”
“她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强的拾荒者。”
“她天生为拾荒而生。”
一旁听到这话的三三差一点晕倒——说谁呢？谁他妈是捡垃圾圣体？！
三三说我不想捡垃圾。
大锤啐了一口唾沫：谁他妈天生愿意捡垃圾？这不生活逼的嘛！
老爷机安慰着小姑娘：现在是艰苦了些，但好日子总会来的。
大锤轻蔑笑了笑，不做评论。
三三扭头看向老爷机：为什么就不能换个其他的活法？
老爷机说，大环境如此——自从AI出现之后，大伙都失业了。
三三说你不也是AI吗？
“旧的AI也会被新的取代。”老爷机的语气有些沉重，“历史总是要前进的。”
空气有些沉闷。
大伙都不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