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和它对视！”被三三一提醒，山鸡这才回过神，慌手慌脚地把头缩回来。
他抱着三三脑袋，连续跃过几个相邻的矮房屋顶，踩着挂在窗外的空调水箱，三两步便跳到了街巷上。
那台鬼火摩托早已等待多时。
“可惜，可惜……”三三还在啧啧感慨，“分头战术都骗不过它，这玩意还真和疯狗一样难缠。”
“那不是疯狗，那是天使。”
这种脑袋顶着个红色光圈的怪物，山鸡以前其实已略有耳闻，只不过先前一下没联想起来。直至在通讯里听到三三描述这玩意拥有“不可直视”的特点后，才猛然想起曾在坊间流传的某种传说……
不可名状，不可直视，一旦将目标判定为“罪人”，便会展开不死不休的追杀——
其名为“天使”。
山鸡捧着三三的脑袋，面色犹豫。
三三似乎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你想把我交出去？”
见心思被戳穿，山鸡索性也不装了：“天使太可怕，我只是想活命。”
三三说，不，如果你只是单纯想活，你完全可以不来趟这盘浑水。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把我留在这，对方不会迁怒于你，这事就算完结；二是带着我跑，按设定的路线，这样有可能会失败，然后你我皆死于天使刀下。”
山鸡咬牙：“如果我选择带你跑，有什么好处？”
“好处？”三三发出了兴奋的笑声，“哈，你不觉得，能从天使刀下逃命，是件很刺激很好玩的事吗？以后都能对你那些小弟们吹一辈子。”
“你果然是个疯子。我开始相信，天使坚持追杀你是有原因的了。”
山鸡不再说话,沉默地将三三脑袋装入挎包里后，启动了摩托。
轰隆的发动声中，鬼火摩托车身上亮起极其嚣张的蓝紫色光纹，这是山鸡当初特意花了不少信用点改造过的，对车速还有安全性能啥的……一丝提升都没有。
唯一作用便是让山鸡在平日炸街时更加酷炫。
不过，今天显然他更想让自己的座驾安静一些……
后视镜的视线余光中，某处巷道转角又逐渐呈现出被黑色模糊马赛克化的趋势。
对方要追来了。
来不及多想，满身冷汗的山鸡一踩油门，鬼火瞬间向前狂奔而去，不出几分钟便冲出了这片不大的居民区。
周遭的景物从四周向后飞散，万家灯火也在身后逐渐淡去。
山鸡的心情却高兴不了半分——后视镜里的世界，那团黑色马赛克正追赶过来，而且从一开始的小黑点到逐渐扩大快占据了大半镜头的黑马赛克——这说明对方不但没有被甩开，反而越来越靠近。幸好对方自始至终一直都是贴地前进，不然大家早就怀疑这玩意到底是不是人形战机。
“开挂了吧！这也太过分了！”戴着护目镜的山鸡在狂风中凌乱。
“所以说跑多快都没用。”挎包里的三三通过耳塞内置的通讯器给山鸡继续传递信息：“别浪费油门加速了，按我说的，维持个120时速就行，到了指定地点再按我吩咐加速。”
山鸡咬紧牙槽，决定不去看那令人心悸的后视镜。不过他也没多少精力分散了。迎面而来的风沙砸在护目镜上啪啪作响，他必须把自己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努力避开从天而降的尾波垃圾雨。因为在相对速度之下，那些原本只是不痛不痒罐头大小的垃圾随时会变成100时速以上的高速抛射物……
稍不注意，便是一场极其惨烈的车祸，现场都找不到完整的一块部件那种程度。
幸运的是，“星阵雨”不止对鬼火摩托造成了威胁，也一视同仁地阻碍了身后的追兵。
浑身包裹在马赛克中的追兵似是对那些从天而降的垃圾有些顾忌，经常宁愿减速躲闪也不横冲直撞，甚至也没使用先前表现出那种能让子弹穿透的“虚化”能力。
感受到压力变小的山鸡通过内部频道把这情况传递给三三。
“唔……这验证了我之前的一些猜想。”三三说。
“什么猜想？”
“就是这里很脏。”
山鸡不明所以。
“世人相传，天使是不属于凡间的俗物，不能长存于世间——换个角度想，那就是世间有着某种能让天使厌恶……或者说，忌惮的东西。”三三的语气越来越兴奋，“看来垃圾星作为主星倒垃圾的承载体，必然是存在大量的……足以让天使害怕被‘污染’的玩意。之前，我以为它害怕火，但目前看来，应该是在害怕另一种看不见的污染物。”
三三自诞生意识起，就一直很奇怪一件事——另一颗星球，为什么一直要朝这边丢垃圾？
既然技术水平已经高到能跨星运输，那为何不干脆点，把垃圾运送到其他没有生命的荒凉星体，而非要选择这个明显有着宜人环境的地方呢？
一切的不合理，必定有一个合理而充分的理由。
她的脑袋努力往身后方向瞥了一眼，“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啊。”
山鸡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天使有害怕的东西。
“不，我说的不是这玩意。”三三的目光仿佛穿透挎包、乃至夜幕，望向那片遮盖了大半个星空的巨大星球阴影，“我说的是它。”
……
鬼火摩托在荒原上奔跑了十多分钟，三三默默看着电子地图，冷不丁喊道：“做好准备！就要到了！”
得到信号的山鸡抓紧把手，鬼火油门全开，咆哮着以200km/h的高速朝着一处矮坡的悬崖边上冲刺，幽蓝色的车身灯甚至拉成一抹笔直流光——
飞跃空中！
天地失重了一瞬，而时间也仿佛被拉长了好几倍。
山鸡早已松开握住车把的双手，整个身子随着惯性抛飞起来。嘭！早已备好的背包展开了速降伞。
而天使则朝着下方坠落，噗的一身掉进了垃圾池内。或者说，是一片看起来无边无际的垃圾山海间。
它有些努力地从满是黑油的垃圾“海”里爬起身来，极力想搓掉身上的“脏污”。
“嘿！全体目光向我看齐！”
天使闻声仰起头，正好瞥见还飘在半空挂在伞下的山鸡，不知何时已掏出一把手枪。
M1200—马格纳手炮——一款原始的、仅靠手动物理击发的左轮“大炮”。
包里的三三喊道：“开枪，FIRE！轰他妈的！”
扣动扳机，
手指粗的子弹划过黑夜，枪管口溅落出火花，而巨大的后坐力甚至让山鸡扯着降速伞再度横移几米。
天使的迷雾身躯再度浅化——但很快它便发现其实不必躲开，因为在山鸡是在闭上双眼、而且整个人还吊在降速伞下开枪的。
要是这都能射中，山鸡也不至于只在一个小区里混了。
子弹最终只炸开一小块铁皮垃圾，然后无声地没入其中，溅起的几点火花也湮灭于阴影中。落点地，与天使所在相差了差不多五六米远。
大概是因为被对方挑衅，又被拉进肮脏的垃圾池惹上一身黑油，天使终于再次说话了，机械的合成音充斥着愤怒：“罪人，该死，该死！”
空气中再度鸣起高周波刀的嗡嗡声。
几乎是与之同时，天使所处之地猛地窜起无数火苗，一股沛然的气浪猛然爆裂开来，巨大的冲击甚至直接撕碎了那团模糊不清的身影，伴随着爆炸火焰冲天而起——
嘭！现场已成一片火海。
剧烈的余浪直接把本就飘飞几十米远的山鸡吹飞至更远处。
山鸡狼狈不已地滚落在地，飞快掏出早已备好的灭火剂喷撒身上火苗。确定终于安全后，山鸡抱着三三的脑袋，站在垃圾池边上欣赏那漫天大火。
“没想到吧，这就是我的计划——疯狂星期四，V我50！我将点燃大海！烧鸡翅，我喜欢吃~”三三乐得胡言乱语。
山鸡虽然兴奋，不过更多还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疯女人给洗脑了——不然以自己那成熟稳重的性格……好吧就算自己不怎么稳重，但自己也没疯啊！怎么会冒着生命风险陪她一起疯的……
不过他还是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你在垃圾池下装了炸弹？”
“白痴，那是沼气！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易爆易燃物！老娘当初在这里捡垃圾都得老老实实靠人工，打个火抽烟都不敢！”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沼气……”
“废话！老娘我在这里呆了好几天了，啥情况没摸清？”
——“你怎么确定能引爆这边的……”
“是孜然！我在子弹里加了孜然！”
“……”山鸡觉得这家伙的脑袋估计是和身体分离太久，已经开始意识混乱了。
沙沙……沙沙……
“有罪……有罪！……”
山鸡一怔：怎么回事，连我也出现幻听了吗？
“草，那鬼东西还没死！”怀里的三三惊叫出声。
燃烧的火海中，浑身就剩下个炭黑架子的天使吃力站起身来，断断续续且失真的声音穿过火海，传达至两人耳中——“罪人，不忠诚，必须死……”
山鸡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喂，你还有啥藏着的大招没？”
“有。你一枪把我崩了，这样死得可能体面些。”三三闭上了双眼。
“都什么时候了，认真点！”
“我很认真——只要把我崩了，或许它就放过你了也说不定。”
山鸡下意识紧了紧手中握着的手枪，犹豫不定。
最终，颤抖地举起枪，
“曹尼玛的！！！”
伴随着枪声响起，那架焦黑骨头的腹腔被轰出个大洞，天使再次散落一地——但掉落的那颗头骨却依旧闪烁着红点信号，而且这一次，还把目光聚焦在山鸡身上。
虽然被烧过一遍的天使似乎已暂时失去了【不可直视】的能力，但被对方这么一盯，他还是忍不住一阵鸡皮疙瘩。
【收集目标信息，新的罪人名单已生成，正在上传数据盒中——】
山鸡内心一灰——完蛋，我上黑名单了。
天地间忽地传来隆隆的雷声。
山鸡心如死灰般抬头望天，还以为自己要被传说中的天罚给点名了，却是只见一道流光自天际边上，由远至近极速飞来。
“那是导弹吗？”他喃喃自语。
三三却是眯起双眼，看得更加清楚——
那是一柄飞着的长而细的金属物。
狂风大作。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激射过来的金属物在众人面前闪了一瞬，便于半空中划过一道大而圆的弧线，随后朝着来时的方向激射而去了。
在场的两人仿佛感觉身躯里深埋的某种说不出的“线”已被切断，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震。
而那颗冒着红点的头骨则已灰飞烟灭。
过了好一会，两人才逐渐回过神。
“你刚刚看到了么？”
“看到了。”
这下不止三三，连山鸡都看见了刚刚那一瞬间飞掠而过的东西——那是一具剑型的金属物。
或者说，飞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