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筹备已久的宗比徐徐展开。
万里蜿蜒的山脉里，无数修士仍然处于修炼之中，但已经有那么一小撮人提前结束了修炼，走出自己的洞府。
静谧的夜晚里时不时闪过几道御剑而行的流光，以夜晚为背景的幕布上，宛如流星一般点缀着星罗棋布的夜空。
没有修炼御剑术，或者修为不足以直接御空的修士便三两成群，踏着铸铁的锁链滑向作为中转站的下山大广场。
原本看上去，还显得无比空旷的广场终于有了一丝人声鼎沸的感觉。
没有资格参与宗比、仅仅作为观礼者的外围弟子们在长老的组织之下列在广场外围之处。
观礼的年轻修士忍不住左右仰头，希望一睹内门弟子的风采，而年长些、已经清楚自身上限的修士毫不掩饰地露出羡慕的眼神。
最难受的，莫过于在那些穿行在铁链间的身影中间，看到曾经同窗的修士，只好狼狈地把自己藏起人群里，生怕被别人看到。
身着蓝裙的溪染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溪染作为混在人群的中不溜，因为自己滑溜的女儿身挤了半天终于帮一个灰心的老哥挡住了视线。
溪染看上去格格不入倒也不是没有原因。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在宗比上观礼。
和其他同样没有被选上的修士不同，溪染早早就认识到了自己天赋有限的现实。
至于她的心态，也早就看开了，她现在更希望自己那个更有天赋的孩子，不至于因资源卡在天赋的下限上。
比起那些留在山上、仙气飘飘不近烟火的内门弟子们，溪染更喜欢那个时不时带她在夜市里流连的凡人夫君。
不是说那种更好……只是，溪染瞅瞅远方那些看着面无表情，实则早在无形中擦出火花的内门弟子。
她志不在此。
溪染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一眼那个给她留下印象的少年。
虽然比她小了一辈，却已经有了远超于她的修为。
举手投足间虽有超脱凡俗的气质，但他的身上又找不到年轻天才常有的目高于顶。
溪染印象里的林锦，最大的特征，大概就是挂在他嘴边平和的笑容。
所以她才想着看看这位气宇不凡的少年，究竟能在天才随处可见的宗比上绽放出何种的光彩。
……
有的人可能会对林锦的身份怀有疑问。
按理来说，林锦的前身作为凤毛麟角的天才，理应闻名宗门上下才对。
这种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一阵轰动。
但这种状态既不符合林锦前身清冷的性格，也不满足林恒徐凰夫妇隐藏阴阳轮转体的目的。
考虑到这方面，在出席公众的场合之下，林锦向来都戴着一张面具，保持着沉默而立的姿态。
因此在普通的修士之间，林锦的名字始终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林锦抬起左手，拂过腰间的储物袋，凭空摸出一张朱红色的面具，诸多玄鸟一同翱翔的形状一同构成一段优雅的弧形，戴上去能够遮住林锦左侧的大半边脸。
只露出右眼附近的一小片皮肤。
要是说林锦紧张的话，或许说得夸张了些，但林锦的心态终究是难免有所起伏。
他还记得自己在混入地球林锦的记忆之前，原本的林锦就已经定好了宗比上的目标。
习惯一个人保持沉默的林锦忽然对着这张面具轻笑一声，将它盖到脸上。
冰冷的触感亲吻脸颊，反而让林锦的胸膛渐渐升温，滚起热血。
对于林锦这种天生天才来说，就算不将它表露在外，骄傲也永远存在于其心中，只待合适的契机点燃。
“快要开始了。”从储物袋中抽出煌炎的玉匣，轻抚匣面上温热的玉纹。
莫名想要叹气的林锦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如是说道，他清晰地感知到自身的灵气随着心境的变化而开始流动。
空明诀随之运转，令林锦的双眸里逐渐涌出与天华山外夜空无异的灿烂星光。
他的面色温和，双眼始终看着空气中不存在的某物：“如果说，这就是你最后所定下的目标。”
“那当它被完成以后，大概，就不存在哪个林锦的分歧了吧。”
林锦最终轻笑一声，把本该叹出来的气吞进喉咙里，将煌炎反手负在背后。
超越上一届的所有天才么。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
数道远比先前强烈的灵气威压沿着铁链滑入广场之内，属于灵轮境的强大威压几乎要压的溪染喘不过气。
但她全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听着一旁一个正在对着周围的同伴洋洋洒洒介绍了一大堆的人。
“快看，那是当代明鉴宗最长一届的第一人，叶宗明，据说他在上次宗比就已经突破了灵轮境的第二重！”
百事通激动地伸出手指，点向其中被众多内门弟子忌惮又崇敬的短发灰袍修士，身负一柄无锋的巨剑。
这已经是他第六次这么激动了，溪染在这两刻钟的时间里已经见到了至少八位灵轮境的修士。
就算再过一年半载，这些修士就要更进一步，退出内门弟子的行列又如何？
在这次的宗比上面，他们依然能够享受众人的瞩目与崇拜，成为毫无疑问的注意力中心。
但就在这时，百事通的声音忽然一顿，旋即高喝一声：“是牧河源牧师兄！”
百事通眼中的惊讶全然不亚于见到宗明到来的那一刻。
紧接着，他就解释了自己惊讶的原因：“牧师兄堪称天资绝顶。原本在突破最迅速的这段岁数里，上下两届弟子五年修炼时间的差距，能够产生出巨大的沟壑。”
“但牧师兄却成为了极少数的顶尖天才之一，跨越代差，以下一届的弟子身份，挤身于顶尖弟子的行列。根据我的小道消息，牧师兄已经突破了灵轮境！”
激动到颤抖的话语震起旁观者阵阵的惊呼，连溪染也不由得啧出一声，感慨起修炼一途的参差。
广场上，牧河源并非一人从铁链处赶来，和同样收到瞩目的宗明不同，他身负一柄巨大铁扇，身后跟着十余名同代的内门弟子。
他的到来伴随着广场内加入了“牧帮”的弟子一众异口同声的“牧师兄好！”。
声势上甚至要盖过宗明一头。
脸颊上的伤疤被扯得一咧，宗明狭目冷眼看向牧河源的方向，心知是他刻意在为自己造势。
但那又如何！
“哼。”
宗明冷哼一声，脑后骤然浮现两轮光环虚影，灰黯的光轮之上镌刻着折断的刀剑枪戟，厚重的煞气滚滚流淌。
“灵轮境二重！”
一声惊呼从内门弟子里传出，随后全场哗然。
而牧河源却不惊，早有预料一般扬起属于自己的一轮灵轮光环。
和林锦的光纹看似有些相像，白玉上的花纹全呈现出漆黑的火蛇模样。
十七岁的灵轮境！
这震撼丝毫不亚于宗明的灵轮境二重。
两人仿佛各自代表了两届弟子，在隔空的摩擦中相互较劲。
牧岭饶有兴趣地端坐在广场的石柱上，左右两侧内门长老各列其位。
林恒坐在牧岭左手侧，淡淡地闭目养神，仿佛对弟子间的争执并无兴趣。
而徐凰则把玩着攥在掌心的微缩丹炉，自顾自地盯着其中跃动的火苗。
早已知道最终答案的三人颇有默契地默不作声，而剩下的长老里，说得最起劲的正是背后支持着宗明的长老，他此时正坐在赵岭的右手侧。
“哼，牧河源这小子平时看着一声不吭，到这地方又要摆开场子较劲。”
那老头吹着胡子，颇为不满地指指点点。
眼中却是对两人同等地赞许和满意。
不过，就在长老们对下面的弟子讨论得正热火朝天时，徐凰突然被一旁的女长老肘了一下。
“诶，你们家的锦儿还没来吗？”
徐凰俏皮地回了她一眼：“这孩子这周又一个人不知道一头扎在哪里了，我又怎么知道。”
广场下面的宗明仰仗着硬实力高过牧河源一头，冲天气势已经隐隐要压过他一头。
百事通急得涨红了脸，嘴里囔囔着什么“宗明欺负牧师兄年轻”“等过上几年牧师兄非爆了那老家伙不可”之类的话。
周围的人里忽然传出来一句：
“诶，那林锦呢？”
“对啊，上一次宗比都能压过牧河源一头的林锦怎么还没出来！？”
还有高手！
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溪染飞快地立起耳朵。
“嗨，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灵轮境的第二重哪里是那么好突破的。”
“天元境的内丹上最多也只需要一百枚灵气星辰，可到了灵轮境，一重就得修炼一千枚起步的灵气星辰呢。”
他的话又引得周围的人和声连连。
“宗明够天才吧！就他都花了五年，这林锦再怎么天才，突破第一重也就过了一年左右，这一次宗比上他能稳固住修为就不错啦，依我看——”
他的话语还未落下，温和的声音从云雾间传来，宛如一股热流，涌入两段针锋相对的冰棱之中，充盈于缝隙之间。
“这、这林锦师兄这……”
百事通可能是这辈子第一次惊诧到差点咬到自己那根巧舌如簧的仰杖。
因为，这股暖流虽然仍有几分不稳和孱弱之感，却在同宗明的碰撞之间不落下风。
所有的外门内门弟子都在这种震撼下呆滞了片刻，让隐隐喧闹的广场一瞬安静了下来。
“灵、灵轮境二重。”一名化作石雕的内门弟子喃喃道。
吃瓜吃得早就忘掉初心的溪染跟着大伙，一起把视线落到那位名为“林锦”的修士到来的方向上。
“抱歉，林某让诸位久等了。”中性的声音几乎听不出男女，却温和悦耳得无法不让人动容。
溪染甚至觉得悦耳得听起来有些耳熟。
“快看，林锦师兄这次背着什么东西！”
百事通忽得伸手，指向那面戴修士的面具的背后。
双目裹上灵气，溪染把目光投了过去。
看上去，那是一个……
白玉剑匣！？
溪染双目圆睁，她的嘴下意识地张到了最大，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