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逐渐凝固在酒吧那有着木板散发出的的苦涩味道中，温恩对酒吧的内部设计很好，明明有许多调节温度的空调，却让人感受不到突兀的冷与热。
布莱尼脱下本来只是披着的用来预防换季感冒的薄大衣，捧在怀中，怔怔地看着，她恍惚间陷入了特莱米将这件风衣交到自己手中时说过的话：
“生日快乐，布莱！天凉了，照顾好自己——即使有一天我不再能出现在你的身边。”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想哭——明明在当年的事件之前他就明白：泪水除了会模糊视线影响判断力，没有别的效果。
她知道，刚刚菈契说的话无非就是塞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但是她不敢答应，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在复仇的路上活下来。
她就这样沉默着——或者说逃避着菈契抛给自己的期望，她知道，她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
她只是在害怕：害怕复仇失败，害怕死后认识她的人陷入痛苦，更害怕辜负他人的期望。
菈契知道，复仇之前的感觉是什么样——他太知道了，他在这种状态煎熬中活了十几年。
但最后沉默还得靠他打破。
“对了，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看着布莱尼低垂的眼眸，菈契选择直接一点开口。
“这么着急？就不能让我感受一下获得的感觉吗？”
布莱尼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她已经处在一个崩溃的边缘。
在她的眼里，先是家族，后是对自己百般呵护的姐姐特莱米，而现在是愿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哥哥。
她好像一直在失去，好像在路的尽头要孤身一人那样。
所以她害怕失去，她的性格深处很希望自己放弃复仇——如果当初没有那个复仇的第一步计划，她就不会失去姐姐。
她想着，如果可以，当初哪怕是自己用掉一条命换回姐姐也无所谓。
“如果”，多么美好的词汇，但可惜从来不会成真。
忽然间，布莱尼感受到头发上传来的温度，菈契摸了摸她的头，顺着及肩的中长发捧起布莱尼已经流出眼泪的脸。
“没事的，只是离别而已，总会再见的——只要你还活着。”
菈契罕见地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可惜布莱尼的眼睛被泪水模糊，看不清。
突然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对不起啦，打扰你们的煽情啦。”
温恩并没有带着酒瓶，而是一副账单和一张报纸回来。
“来看看，你有的忙了。”
握着报纸的那一只手灵巧地在报纸周围一个打转，就好像一瞬间报纸就从卷变成了摊开的状态。
菈契收回手，凑上去看报纸上的语句——他其实挺惊讶居然还有纸质报纸存在的。
布莱尼做了一个深呼吸，用手背抹净了泪水，看到报纸上标题的一刹那就睁大了双眼。
“法尔慕德尔家族叛徒迭起，目前第一个叛徒已被击杀”几个字传达的信息都不是好消息。
前面是内部分崩离析，后面是螳螂捕蝉，然而还真有黄雀在后。
“往下看才是问题严肃所在，参与这次行动的不仅有刺客势力的人，还有收尾人势力的。我记得那个叛徒最擅长的枪斗博弈技术好像是利用敌人的本能反应切开烟雾子弹然后乘胜追击来着。”
“看来我走之后你有的忙了。”
菈契如同调侃一样说着，将杯里最后一口饮品喝完。
“我先去找旅店了，今晚我会在港口留宿。你的话应该还有别的事要做吧，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菈契说完就起身，但在临推门的时候，回头望向布莱尼，还是微笑着道了一句：
“保重，妹妹。”
仍然哽咽着的布莱尼很想说出一句像样的道别，但看向菈契的时候，看到的仍是一片红色的模糊。
“这是什么？”
菈契的身影已经远去，温恩才注意到桌子上一个精致的绒盒子。
布莱尼看到盒子下压着什么，抽出来才发现，是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用花体写着的GIFT。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美小巧的红宝石耳坠，上面好像还有一些刻下的咒文。
她知道这个咒文的作用：保护小范围内的一切事物。
她就这样看着耳坠，最后选择合起盒子。
“我走了，大概我有的忙了。”
酒吧内再次留下推门声。
翌日一早，下着微微细雨，船只并不多的港口——事实上，人也不多。
菈契站在老旧蒸汽船的甲板上，看着窗户上倒映出的自己：体面的休闲西装，用宽大的帽子遮住了一席红发。
他突然看向不远处港口餐厅那视线平齐的楼顶，一位撑着伞，穿着黑与红配色的风衣的少女正在看着他，耳朵上挂着一枚精致的红宝石耳坠。
菈契看出来了，有这样装束的不是布莱尼又会是谁呢？
菈契抽出手帕摊开挥舞，与布莱尼做最后的道别。
手帕被细雨打湿，颜色变得昏暗却不失光彩。
菈契知道，布莱尼的表达大多时候就是沉默，但她的沉默，就是在尽全力地记忆每分每刻。
直到海雾掩住了两人的视线，菈契才进船舱。
“小姐，那伙人差不多快出现了。”
布莱尼身后，身穿便衣的下属凑前一步汇报。
“知道。”
布莱尼没有收回望向大海的目光，但还是冷冷地回应道。
“知不知道小姐怎么想的，明明这里是最难解决的地方，小姐却偏偏选择负责这里的行动。”
“因为，我想与许久未见却刚见面就要离别的亲人最后道个别。走吧，解决完这些活，就回归我们部成立的最初目标了。”
“您是说「复仇」？”
“更准确地说，现在复仇的幕后黑手已经知道，所以目标应该换个说法……”
“那该叫什么呢？”
布莱尼收回目光，看向下属的眼神变得尖锐，开始有了一个上司应有的严肃神态。
“目标：铲除阿萨斯家族，为所有已逝之人复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