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格纳维尔听见身后来自尤莉尔的叫喊，回过头时，眼前是少女带着焦急和恐惧飞扑而来的身影。
随着一阵猛烈但柔软的撞击，他放松身体，任由对方将自己压到了花车顶层的木质地板上。
紧接着，隔了约有十来米的距离处，一道如石头在火焰中被炙烤到爆炸而发出的巨响传来，几乎与此同时，格纳维尔看见头顶上的花车栏杆碎了。
就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以极大的力量穿透一般，行程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飞溅的木屑洒落在两人身上。
——从未见过的现象。
是什么把栏杆击碎的？
那个位置，如果自己刚刚没有被尤莉尔扑到，是不是被击碎的就成了他的脑袋？
原理不明，实现的方法未知，尽管如此，格纳维尔却在情报完全匮乏的状况下瞬间理解两件事——
其一，这是一次袭击，一次针对“铁血”和“莱茵帝国”的袭击。
其二，那声巨响与栏杆碎裂之间存在着某种绝对的联系，两者大概率不是偶然。
也就是说，袭击来自于那辆高塔形状的花车之上。那种地方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上去的，一定有人早已部署好埋伏，等待着自己的现身。
但是，他们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这里？
在被扑到后仅仅几个眨眼的时间里，格纳维尔脑海中如电光火石般飞快闪过各种想法，其中既有不假思索便可确定的事实，也有一时之间难以解明的迷惑。
此刻，格纳维尔想要起身看看袭击自己的人究竟是谁、用的是何种方法。然而就在他准备站起时，却被尤莉尔猛地按了回去。
“别露出去！”尤莉尔低声说，“我看见了，是枪，有人拿着枪！”
格纳维尔听见了尤莉尔声线中的颤抖，但是他不理解：“枪？枪和刚才发生的事有关系吗？”
尤莉尔一时没有明白格纳维尔在说什么，但在几乎使大脑沸腾的极度紧张中，她竟然很快地反应了过来，反问：“难道说，这个世界还没有枪……我是说，没有火铳、热武器之类的概念吗？”
格纳维尔茫然地摇头：“你说的那两个词，我从未听说过。”
尤莉尔一时哑然。
另一边，维拉·普罗科菲耶夫“啧”了一声，尼克·弗莱明疑惑地看着她：“喂喂，刚才怎么回事？你手抽筋了，抖那么厉害？”
维拉无言以对，尼克并非是在嘲讽她，反而说的是事实——她确实在扣下扳机的前一刹那偏斜了枪口。
因为，如果不那样做的话，那一枪就不会打在栏杆上，而是将命中格娜维芙·铁血的胸膛，并且在那之前——穿透那个不知名少女的身躯。
都是贵族，误杀了也无所谓，不如说多杀一个就多赚一个。
但为什么，连维拉自己也无法理解，竟然会因一种无来由的恐慌而错失了一次绝佳的刺杀铁血继承人，并进而引爆密特拉大陆局势火药桶的机会。
——不，也许还有机会。
维拉迅速地将一颗新的矿石子弹装填入枪膛。
虽然不知道那个少女为什么会突然将格娜维芙扑倒——就仿佛知晓矿石步枪的作用机制一般——但按照格娜维芙那种好奇的性格来看，她说不定还会再站起来。只要她一露面，维拉有十一成的把握一枪将她爆头。
——这一次，维拉坚信自己不会再有任何犹豫。
然而，格娜维芙和那个少女都没有再站起来，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出现在维拉的视野中。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们不出现？这简直就好像是知道步枪的存在一样！
“该死！”维拉吼道，“你们说过，撒缪尔不可能将矿石武器的秘密告诉他女儿的！”
尼克耸了耸肩：“我们也不知道你会失手。”
维拉怒然将步枪摔到地上，右手从腰间划过，寒芒一闪，腰间的月牙青金弯刀如流水般划出一道令人生畏的弧线。
“我受够这种无聊的把戏了，”维拉一脚踩在栏杆上，“B计划！”
“我们有B计划？！”尼克惊诧。
“我亲手砍死她！”
维拉的声音还留在尼克耳边，她却已如一阵风般飞跃而出，身躯在数十米的高空中如鹰般掠过，砰然坠落于尤莉尔和格纳维尔所在的花车的顶层。
整辆花车都因这冲击而震得晃了晃，然而当维拉抬起头来，她却意外地没有发现那两名少女的身影。
这么短的时间内，两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维拉立刻冲向楼梯，当她刚一脚踏入花车的中间层，就看到了站在另一头的格娜维芙，以及那名不知名的少女。
维拉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新月般的微笑，身形猛然爆射而出，旋身之际，手中弯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难以看清的螺旋轨迹，而它的最终目标，是斩断格娜维芙那纤细的脖颈！
花车内空间狭小，在维拉惊人的爆发力和几乎无法反应的启动速度下，月牙青金弯刀几乎在抬手的瞬间就已经抵至格纳维尔眼前。
“嘭！！！”
一声巨响，维拉的身形如炮弹般撞碎花车的墙壁，在空中旋转数圈后，以山猫落地的姿态稳稳地停在了地面上。周围的游人纷纷尖叫着避开，而在看到她手中那长而锋利的弯刀后，更大的慌乱随即引爆。
维拉站起身，将刀举至眼前，看了眼锋刃上一圈被锯齿般的牙印所留下的孔洞后，笑了笑。她抬头，看向花车的大洞，一只形似巨狼、身形几乎要顶破天花板的怪兽正矗立在那里，用头上的八只琥珀色眼睛俯视着她，一上一下两张布满锯齿的血盆大口咧开，从中发出摄人心魄的低吼。
尤莉尔此刻已然被吓呆，她跌坐在花车中已然一团乱的地板上，面前是一只足有三个她那么高的巨大怪物。在刚才转身时的惊鸿一瞥中，她看见怪物的头上两侧各分布着一堆恐怖的眼睛，那一上一下的两张大嘴，仅用其中一个就能将她一口吞下。
她完全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拿着刀的女人忽然冲了过来，在她还来不及惊呼的时候，一切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
这个怪物是哪来的？那个女人还活着吗？格纳维尔呢？
就在尤莉尔脑海一团乱麻的时候，原本站在洞口往外张望的怪物，突然回过头看向了她。
尤莉尔感觉自己呼吸几乎停滞，被八只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脸上能感受到从那两张巨嘴里喷吐出的湿热气息，她恨不得能当场晕过去。
可偏偏为什么这个时候自己却那么清醒啊！！！
好在，怪物似乎只是为了确认一下她是否受到波及，随即便从洞口一跃而出，只留下尤莉尔一个人在几乎要坍塌的花车中怀疑人生。
在地上的维拉眼见怪物直扑自己而来，往后跃起，拉开一段安全距离，然而怪物落地后毫不停顿，瞬间便再度向她扑来，所谓的安全距离仅仅保持了半秒不到便失去了意义。
“哈！灭世魔狼！”能够轻易将自己一口撕碎的锯齿血口近在眼前，维拉脸上却反而布满兴奋之色。
她不但不惧，反而扭转腰肢，用尽全身力气将弯刀劈在巨狼的牙齿上。这一刀就如砍在了石柱上一样，震得维拉右手发麻，她顺势用左手在地上一撑，利用反作用力像蛇一样贴着地面滑出巨狼的扑咬范围。
巨狼落地后停下了动作，嘴角流下一丝鲜血，它闭上嘴啜了啜，一甩头，将一颗成人手掌般长的断牙吐到了地上。
维拉见状，嘴角勾起一缕讥讽的意味：“铁血一族号称灭世魔狼，这么脆的牙，想灭的怕不是动物世界吧？”
巨狼歪了歪脑袋，从喉中发出厚重低哑的声音：“你是刺客还是给小孩拔乳牙的医生？刺杀的技术不怎么样，换牙的手法倒令人满意。”
维拉左手轻抚月牙青金弯刀的刀身，寒芒如镜般映照着她脸上充满杀意的笑容：“那我不介意多给点优惠，帮你把牙挨个拔光，再把你头也拔下来好了！”
“这么喜欢我的牙……”魔狼骤然向维拉扑来，“那就用你的身体好好感受吧！”
维拉闪身躲过魔狼的攻击，这一次飞扑的力量之大，甚至将地面撞出一个深深的凹陷。飞沙走石之间，维拉持刀向前的身形分开烟尘，瞄准记忆中魔狼落地后脖颈所在的位置，新月一闪，然而却一刀挥了个空！
随即，身后传来了寒意逼人的风压，维拉额角飞出一滴冷汗，她瞬时压低身形，整个人缩成一团趴在地上，堪堪躲过一记如数把大刀组成的刀阵般的魔狼巨爪。
没有任何停顿，维拉向前扑出，这一次又刚好躲过魔狼向下的一次咬击！
“好快！”
维拉感到惊讶，铁血一族是公认的上位贵族没错，他们的本体灭世魔狼在传说和历史中都被记载有着以一敌万的战斗能力。但是近百年来，铁血一族都以辅政者的姿态在莱茵帝国从事着文官工作，她属实没想到就连格娜维芙这样的幼年个体都有着如此惊人的力量与速度！
维拉握着弯刀的手不禁用力，兴奋和狂热的神色在她的眼瞳中燃烧。
——没错，正是这样才有被她斩杀的价值！只有这种等级的贵族的头颅，才是应当值得骄傲的战利品！！
正当维拉的战力如野火般升腾之时，尼克的大喊却传入了她的耳朵：“撤退！漆羽来了！立刻撤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