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的迷幻滤镜退去后,这座广场也重新融入了现实。曝光在阳光下的破碎残片静静地散在地上,如果不是将其包围的隔离带,八成会认为是哪个服务生在送餐的时候不小心碰碎了杯子吧——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事实上整个德拉克广场都已经被用封条隔离了。
与封条外议论的人群相对的是里面死气沉沉的演出现场,只有寥落几人在做初步清理工作,但因为忆命残片还未处理这里直到临近中午的保留度也还算高。
一枚银花胸针别在卫衣胸领上,爱芙娜对着一无所获的调查结果叹了口气。准确来说都不知道要从何查起。
昨晚的事件突兀到甚至感觉不到连贯性:一场本该的美梦转眼变成了噩梦,一个突然闯进自己世界的又突然地死去。
发生了什么?芽梦到底是什么人?自己突然办理长期住客又是为了什么?这些问题在脑海中重复着,打成了一个死结。
“林其修先生好不容易为我争取到了调查许可证,要是就这么无功而返的话……”
“你看起来很苦恼。”
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名男子坐在还没有被收拾起来的塑料靠椅上,一手用中指抵在书的夹缝用大小拇指撑住书页背对着自己。
“你是……?”
“奥尔凯特·卡斯兰德,”他碰的一声合上书,起身转向爱芙娜,顺手将手上那本封面《犯罪心理学》的书放进挎包里,“一名星际评论家。”
露腰的半身衬衣毫不收敛地展示着自己高挑的身材,斜挂在胯部的腰带撑着长裤,飘逸的金色短发下是有些不羁的微笑,感觉就像从时尚杂志上走出的模特一样。
“星际评论家……”
“及时捕捉星海事讯,见风使舵煽风点火的宇宙该溜子。大众对这个群体的印象大概就是这样吧。”
“明明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但我的目的可不是来捕捉舆论的,而是来探寻真相。对唯一的事实进行评价这才是这一职业的本初模样吧。”
“真相……?”虽然有点在意眼前他说的是什么,但他身上没有的东西更让人在意。
“——你没有调查许可证吗?”
“哦那个啊。”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又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那不重要。”
“那个……这里很危险,还是赶快离开比较好。”
“那你呢?没有身着防护服的话你和我也差不多吧,说不定我还比你更耐抗一些呢?”
因为没有多余的防护服可以提供给爱芙娜了,这也是调查许可证这么难批下来的原图,不过他说“耐抗”……而对方接下来的行动就解释了刚才的话。
奥尔凯特悠闲地走到被封条隔离的残片前,还没等爱芙娜的“小心——”传入耳中就毫不顾忌地用手提起一块残片,虽然戴着黑色的手套但恐怕挡不住残片的放射性紊乱,甚至……他将这张残片举到了自己的头旁,紧接举起着右手不知何时握住的老式左轮,枪口抵住脑袋,中间隔着残片,形成了想要自杀又好像妄图用它挡住子弹一样的怪异举动。
没等爱芙娜及时阻止,扳机就已然扣下,但想象中残片破碎、脑袋开花的画面并没有映入眼帘,事实上二者皆安然无恙,而奥尔凯特的瞳孔就像倒带的胶卷以惊人的速度上下摆动,在下一次眨眼后恢复正常。
“好凡庸的执念啊,只是想跟爱人团聚就白白丢掉了性命。这里的残片放眼星海简直是次品中的次品,就连最下三滥的残片收藏家都不屑用来充实展柜吧。”他摊开手浮夸地摆出一个“真是无趣”的姿势,接着又自顾自地说着,“想想也是,一群被困在秩序囚笼里的鸟儿能有什么展翅高飞的愿望呢?”
“居然随便就把他人的愿望划三六九等……”
“毕竟我是星际评论家嘛,这是职业操守。不过这可是业界客观存在的事实哦,即便想逃避也依旧存在在那里的「真相」。”
“……你是「束命行者」?”
束命行者有着高于常人的忆乱抗性,刚才的怪异举动恰恰证明了对方的身份。
束命行者其实并不是什么很特殊的身份,被命运枷锁囚于命途,以此拥有来自根源忆命的特殊力量的人都可以被称为束命行者,像林其修、四月天他们也可以归类于此,不过爱芙娜本人并不是,既没有值得展示的能力,也没有感受到被命运摁住咽喉的窒息感,所以忆乱抗性和普通人无疑,置身在这种地方调查的确是冒险的举动。
爱芙娜其实也没太在意这层身份,但那是建立在“大家都是值得信任的朋友”这一前提下的,而面前的这个人……透露着一股很危险的感觉。
“哎呀,用那种充满警惕的眼神看着我很尴尬的,要是你大叫把工作人员引过来就不好了。”
“那才是我应该做的。”
“别那么见外嘛,我可是林大学者介绍过来助你调查的。”
“林其修先生……?”
不对,不能就这么安下心来。
爱芙娜心中呢喃着。
对方了解自己,这更应该警惕起来。
“看来不建立起信任就没法聊下去啊,所以林大学者就让把这个给你。”
“这是……我一年前送他的鲸鱼挂件?”
“除非你是觉得我这个手无寸铁的人能打得过林大剑士然后把这个从他尸体上搜刮出来。应该够了吧?”
说起来,早上离开的确实有看到林其修的手机壳上挂着这个吊坠,这是自己在他生日那天亲手织的,不会错。
爱芙娜虽然对这个讨厌的家伙有了几分信任,但还是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视线不离对方地拿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
「……」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
“哎呀,他不会和我告别后真出什么事了吧?”
“难道说你……”
“都说了我手无寸铁的拿他没办法嘛。顺带一提,刚刚具现化的「梦幻」是专门用来读取忆命记忆用的,可发射不了真的子弹哦。”
“——总之不用管他了。”他把吊坠扔给爱芙娜,“还记得我说的吗?我是来协助你调查的,昨晚变成灾难的造梦演出,以及那位名为芽梦的「引梦人」小姐,昨晚在幕台上,在你的眼前离奇死亡。”
爱芙娜刚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又瞬间憋了回去。
昨晚跟四月天和林其修都说过这事,如果对方真的是林其修来辅助爱芙娜的,知道这些信息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想到对这个讨人厌的家伙的信任度越来越高了,爱芙娜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我很好奇,一个只见面一晚上甚至几小时不到的人,哪里这么让你执着?”
“可是有人在自己面前亲眼死去了啊,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第一目击者的作用应该是及时报警和录口供,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就行了。”
“那是因为!……”
爱芙娜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能让爱芙娜对她的死这么执着的最关键的原因……她和自己过去有关系,即便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什么断层但忆命紊乱造成的失忆案例并不是少数,况且……
如果自己和芽梦过去真的认识,那就更没有当没事人撒手不管的理由了。
“有口,但无凭……”
奥尔凯特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早已看穿了她的所想。
“那走吧,去‘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