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25岁，无灵根，现任雪沧门灵州分舵灵药殿黄字炼药分殿丙等辅助炼药师……”
灵州，雪沧门分舵某房间内，有两名弟子相对而坐，神情却是截然不同。
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拿着竹简，念诵着如同佛经一般冗长的信息。
另一人却是忐忑不安，似在担心随时会被对方生吞活剥。
“嘁，名头这么长，也不就是个随处可见的废物辅助炼药师嘛！”坐在高位上、原本面无表情的女弟子突然将竹简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怒骂道，“这档案是你的没错吧？”
景辰点点头，“说实话，我也觉得这个职位名字是有点长……”
“谁问你了？！”女弟子恶狠狠白了景辰一眼，看上去颇为烦躁，“虽然咱们都是外门丙等，但我可是本门弟子堂的，跟你这种分舵的家伙可不一样，下次再听到你这么跟我说话，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面对对方突然激动的情绪，景辰却是早就习以为常，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表面上却仍要装出微笑的表情，“嗯嗯嗯，刘师姐批评得对，是我失礼了。”
刘师姐对这招果真是十分受用，她态度稍稍温和，皮笑肉不笑道：“景师弟，抱歉哈，师姐我大老远从天洲岛上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心里实在有些不快。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都是在菡门主手下做事，应该好好相处才是。”
你最好是真的想跟我好好相处。景辰心中吐糟，出口的却是另一套说辞：“哪里哪里，刘师姐年纪轻轻便能入天洲岛本门，前途不可限量，跟我们这些干杂活的哪能比呢？”
刘师姐舒爽地哼了一声，四仰八叉地靠在藤椅上，脸上尽是得意的神情，“好说好说，哎，景师弟呀，真是怪了，你这么会拍马屁，怎么会连续十多年都呆在灵药殿当辅助药师呢？”
屁话，我要真会拍马屁，现在也就不至于还在这里跟你说话了。无视对方的挖苦，景辰见对方此时心情不错，赶忙找准机会问道：“刘师姐，请问，弟子堂有什么指示？”
“弟子堂”，在说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景辰心里不可避免地跳出了另一个同义词——人事部。
执掌内外门所有弟子的录用、考核、升迁以及辞退，对于景辰而言，可谓是最招惹不起的存在之一。
而对方虽然不是弟子堂的核心弟子，却仍然拥有人事考核的裁量权，这让景辰没法不加以重视。
刘师姐意味深长地看了景辰一眼，“哦，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近日雪长老闭关突破失败，消耗了巨量灵石，致使宗门上下预算吃紧。所以我们弟子堂特来拜访各州分舵，看看能不能在弟子支出上有所优化……”
不等她说完，景辰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身后的藤木小凳顿时啪地倒在地上。他怒目圆睁，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我在宗门干了十二年的炼丹药师，你们这是想要赶我走了？！”
身为弟子堂的弟子，刘师姐对于眼下这种情形早就已经见怪不怪，当下居然依旧满脸春风，十分从容地说着那已经被重复了无数遍的说辞：“宗门理解你的难处，但作为宗门的一份子，你也应该主动为宗门着想吧？
须知我雪沧门作为千年大宗，在整座冥海天洲都有一席之地，更是万民最为信任的宗门。可以说天下兴亡皆系于此，为了宗门，为了天下苍生，我们都理应自愿牺牲……”
“屁话！！”景辰大怒，拍案而起，“这种话你骗骗那些刚进宗门的雏儿也就罢了，与我来说却是白费口舌！你知不知道我在这十二年里，倾注了多少心血给宗门？！”
景辰说得慷慨激昂，但刘师姐心里却是波澜不惊，毕竟，按照她的经验，每十个将要被裁掉的弟子中，就会有九个认为自己对宗门有着天大的贡献，但实际上，所谓的外门弟子——尤其是分舵的外门弟子，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种可以被随时替代的资源，就算裁掉成千上万个，也未必真的会给宗门造成多大影响。
“哦，多少？”刘师姐冷冷反问。
“多、多少？”景辰一时语塞，本来激愤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个七七八八。对方冷冰冰的话语犹如一枚冰锥，直直地插入了他的心扉之间，带来无声的剧痛。
是啊，就算这十多年来他一直努力学习炼丹之法、在炼丹技能考核中始终名列前茅、甚至还着手改良了数种基础丹方，但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他的价值……不，别说这个，他甚至都无法从其他人那里得到最基本的尊重。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只是个无灵根的凡人，一个在这修仙世界当中，注定只能当个人下人的废物！
景辰抑郁地走出谈话的房间，脸上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迎面走来一个大腹便便、穿着精致的中年胖子，大大咧咧地向他打着招呼：
“哎，小辰，怎么样？弟子堂是不是打算给你高升了？哈哈，我早就说过嘛，只要你好好干，荣升乙等弟子那是迟早的事……”
话说这人景辰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他正是自己的直接上司，黄字炼药分殿的首席炼丹师，人称“朱八丹”的内门弟子朱八。
景辰对于朱八的评价也只有八个字：天生草包，不擅炼丹。至于为什么这种人能够成为首席炼丹师……
大概是因为他曾经“意外”炼制出了八枚三品灵丹，而这八枚三品灵丹又“恰好”都是出自景辰手笔的缘故吧。
朱八误以为景辰升职，正滔滔不绝地祝贺着，却突然被景辰不胜其烦地打断：“多谢朱大师关心，可是恐怕再过不久，我就不再是黄字炼药分殿的人了！”
“啊？！”朱八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肥大的身体震了一震，“这、这不能吧？小辰，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我已经帮你疏通好关系了，你应该是要升迁的呀……”
景辰此时正在气头上，刚刚被炒鱿鱼的愤懑连带着长久积攒的怒意一起，犹如火药桶般炸裂开来，“木已成舟，朱大师，你我师徒一场，我虽然瞧不起你的人品，但还是很感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山高水长，我们再也不见！”
说罢，景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一道决然的背影。而朱八先是呆呆地在原地愣了几秒，接着便爆发出了无穷无尽的怒火。
他一路疾跑而去，径直冲到景辰方才交谈的房间，此时，从房间里正传出某人悲痛欲绝的哭声和刘师姐那熟悉的声音：“宗门理解你的难处……”
“我难你马了个老亩！”朱八怒骂一声，浑身灵气爆震，竟是将房间的门扉都震成了碎片。里面的两人见到这一幕顿时被吓得连魂都没了，齐齐瘫坐在了地上。
“朱、朱大师，您怎么来了……”刘师姐看着这位通体都被灵气缠绕、几欲择人而噬的胖子，双腿连连打颤，惊骇自是不必多说，甚至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而就连另一名原本还在哭泣的男弟子这时也是不敢哭了，只是在两腿之间的裤子表面悄悄地渗出了些许液体。
“我来要你老命！”朱八大怒，“你他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想要从我手底下抢人？？抢人也就罢了，谁给你的胆量抢景辰的？！”
对于朱八而言，景辰就是他能够一步步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的最关键原因。他被称为朱八丹，说白了就是因为那八枚三品灵丹，而景辰曾经答应过他，只要能够帮助他升级到乙等弟子，景辰就会设法再帮他炼制几颗等级更高的丹药。
而如今他误以为景辰要被弟子堂调去其他分殿，又如何能够不感到暴怒？毕竟在分殿里，像景辰这种有能耐又好控制的手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您误、误会了！那景辰并不是被调走了，而是……是被‘优化’了！”刘师姐赶忙战战兢兢地解释道，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真的会弄死自己，毕竟，按照宗门的规矩，内门弟子“失手”杀死外门弟子并不是什么大罪。
“啊？？？”朱八猪脑过载，完全无法理解听到的这句话。
“你们莫不是真的疯了？！要是辞了景辰，那以后我们分殿的丹药要给谁来炼？我灵州分舵全门炼丹考评第一的位置怎么办？”
“这……您说笑了，全宗门上下，谁不知道朱大师您的炼丹技艺举世无双？就算没了那个废物，全门炼丹考评第一的荣耀也还是属于您的。”
刘师姐看准时机就是一个彩虹屁拍过来，但朱八此时心思凌乱，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你懂个屁！！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不顾客观实际，就知道一味媚上的家伙在，雪沧门才会一天不如一天！哎！这宗门怎么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喂，到底是谁跟你们说，景辰炼丹不如我的啊？”
刘师姐犹豫半晌，接着才支支吾吾地说：“不、不是您自己说的吗？”
朱八先是一愣，接着才一拍脑门。
“坏了，还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