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八岁的那年，丑陋的十五岁大哥就已经开始当冒险者，为家中赚钱。
他半张脸像是被开水烫过一般，犹如癞蛤蟆一样，长满疙瘩，却从来不去遮掩，看着很让人害怕。
父亲害怕这张脸，街道上的人也害怕这张脸，就连我也不喜欢。
所以哥哥的生活，一直都很不如意，走在街上，经常被人指指点点，回到家也一样，得不到好脸色，虽然是冒险者，却根本组不到队友。
虽然找不到队友的原因，大概率也多半有性格的原因。
「你这废物，为什么还有脸回来？今天的猎物呢？怎么搞得一身伤？这不是要浪费宝贵的钱去治疗么？」
「今天……今天……要省钱……只治疗致命伤。」
在家里，大哥经常被老爸骂，声音特别大。
他唯唯诺诺，从来不去反抗，尽管当冒险者赚到的钱，被父亲全部拿走。
所以，周围的邻居，都觉得哥哥是个丑陋的废物，当然，长时间处于这种环境中的自己，也一直这样认为。
或许是从小到大的遭遇，让其不敢与人交流的缘故，我很少见到他跟别人说话。
我在家中排行老六，却不见其余人，能看到的，只有大哥和父亲。
二哥和三哥，听说是去当兵了……他们是家中骄傲，父亲经常给周围人炫耀这两个把所有工资全部寄回来的儿子。
四姐和五姐则从出生就没见过，似乎是被送去有钱人的家里……听说她们过得很好，有漂亮衣服穿，晚上还有不同的人陪着睡觉，不清楚她们的遭遇时，自己很是向往这种日子。
我其实也是废物，毕竟腿脚有问题，一把木头轮椅，从记事时就一直陪伴在身边。
或许是同为废物的原因，所以内心中其实并不讨厌哥哥，只是讨厌又害怕那张，经常冲自己露出狰狞笑容的脸。
「这是给你的，十二岁生日礼物。」
「一柄短剑？」
大哥为人其实很温柔，我每次过生日时，他都会偷偷攒下钱，瞒着父亲送出生日礼物。
但他却又很笨拙，连送个礼物都不会，短剑这种东西，是小女孩会喜欢的么？
每次的礼物，不是短剑，就是匕首。
这种礼物，多多少少，有些让人失望。
「等我真正变强后，就带你离开家，找一个好地方，让你上学，去学习魔法。」
大哥会背着父亲，对我说出这种话。
那时候的自己，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要离开家？
为什么要上学？
为什么要拥有匕首，保护自己？
「不用啦~我们这边很多人不是都没上学么？等我再长大一些，就也想办法帮家里赚钱。」
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都会这样想。
长大就帮家里赚钱，找个地方打工，或者做农活什么的。
我们家的话，可能富裕不起来……很多家庭都与咱们一样，看看别人也就明白，靠慢慢攒钱，是不可能富裕的。
再说，有着一位喜欢去风俗店和赌博屋的父亲，钱根本攒不下来。
在所有的记忆中，父亲为人友善，经常带着一张笑脸，与邻居也很和睦，除了对大哥以外，对其余人都很好，像是一道能让人神清气爽感受到欢快的春风。
「小焰，你以后也要像两位哥哥一样，为家里赚很多钱，知道么？」
「我这样，真的能赚很多钱么？」
「能行的，我知道有份工作特别适合你！不用担心！」
「真的么？」
「嗯！真的，真的！我家的娃，以后肯定都能赚很多很多钱！」
小时候，我不清楚这份能赚很多钱的工作是什么，只是认为，父亲已经为自己谋了条出路，很开心。
直到十二岁的时候，才发现，这份工作是什么……代生婆……为周围那些老光棍，不停生孩子的职业。
没有任何自爱观念的我，不清楚，做这种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小焰，明天你就已经十二岁成年了，我会为你带来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开心吧~能为家里赚钱~」
「嗯！开心！我想帮家里赚钱！」
父亲带着笑容说出这些话。
自己也笑着回答，并幻想着，以后会有很多小宝宝，感到很开心，很高兴。
但当晚，老哥却偷偷溜到我的房间，将我背了起来。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要去哪？」
「没……时间了，带……你……走。」
由于他不善于交流，说话半停半讲，所以根本听不明白。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就已经来到屋外，我们是从窗户跳出去的。
落地后，沉重的声响，引来了父亲的追赶。
听着耳边不断噶扎碰撞的护甲与喘息声，看着眼前星空，身后咆哮着追逐的父亲，就已经清楚，大哥这是在做什么。
「哥哥，你为什么要带着我逃跑？爸爸对你怎么了么？又打你了？」
「不是，对我……是对你……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我不能让你再像其他的弟弟妹妹那样，我……应该能保护住你的。」
虽然气喘吁吁，但这句话，却说得尤为清楚。
我不明白，这句话，到底在说什么。
也不清楚，当一名代生婆，有什么不好。
能赚钱，难道不好么？
所以便拍打着大哥的背，想要从其身上下来……但他却根本不放手。
「我要回家，我要下去！大哥，你放我回家……」
「你不……能回去。」
街道从身旁两侧不断向后飞逝，穿过大街与小巷。
虽然大哥有十三级，但是穿着轻护甲又背着我，速度也就没能有多快，根本甩不掉在后面穷追不舍的父亲。
「有守卫么？守卫兵！快抓住那个拐卖小孩的坏蛋！」
父亲显然知道，掳走我的是大哥，但他却还是在身后这样不断喊着。
因为这样的呼喊，周围房屋的灯光，也一间间被点亮。
甚至连守卫，也都被惊动。
大哥避开一盏盏在街道中穿梭的灯光，灰溜溜来到正门前，眼前却是准备万全，长矛对准咱们的守卫。
「大哥，这些人在的话，你跑不掉的，该一起回家了吧~你跟父亲认错的话，他肯定会原谅你的，毕竟你是长子呀！」
「没事，他们……是自己人，我……买通了。」
不知道为什么，大门前的守卫并没有阻拦大哥，而是拦住了身后追逐的父亲。
穿过城防大门，是一片又一片的田野农庄，哥哥没有停下的意思，在月光下，踩着泥巴土路，不断向前。
翻过两座小山后，是一片森林，白天冒险者会在里面狩猎，晚上则因为太过危险的缘故很少有人逗留其中，大哥却带着我径直冲了进去。
森林不比田野，这里要更加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除去争吵不休的虫鸣，就只有喘息与奔跑发出的声响。
我不清楚他是凭借着什么在这样的森林中，还能行动自如。
但自己却不敢问，同时也害怕说出任何话……明明漆黑一片，却好似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以至于恐惧到，只能将头埋在大哥的脖颈下。
可能是神情紧绷，又或许是太困了，我中途就已经睡着，魔物与危险什么的，就全然不清楚有没有遇到。
醒来时，已经正午，昨夜似乎是睡在了不知名的桥洞下，睁开眼的那一刻，就已经确认到情况……这里不是自己家，完全是一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桥洞！
旁边有一条不停流淌的清澈小河，河岸则能看见泥土与杂草，再往岸上瞧，能看到一排排的房屋，而我的身下则是硬硬的纸壳。
唯一让我能感到一点点开心的，便是此时可以闻到一些鱼香。
是大哥在一旁草地上烤鱼！
「哥，我要回家。」
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我就冲着他，这样开口了。
但他没有气恼，只是淡淡的回了句。
「我们……不会回去了。」
听不懂大哥的意思，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后，自己则耍着小孩子脾气，狠狠哭闹了一番。
甚至要跟大哥闹掰，决定再也不跟他说话，并通过自己的努力，爬回家去。
然而，一句话，却让还没爬上岸坡的我愣在原地。
「鱼烤好了。」
咱们关系的缓和，就是这么简单。
之后，咱们兄妹，就在这个桥洞下，安了家。
我因为想要吃鱼，就每天钓鱼，大哥则继续当冒险者去赚钱……虽然哥哥还是没能找到队友，但脸上的笑容却似乎比以前更多。
没过几天，桥洞下，就有了一张单人床……两套被褥……我睡床上，他则睡在床下。
又没过多久，柜子和桌子也被哥哥买回家，甚至连新的轮椅也都买好。
直到一张布帘将桥下小窝挡住时，才终于有了些家的味道。
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
起初还天天吵着要回家，之后，逐渐便发现，就像这样，在桥下钓一辈子的鱼也挺不错……如果钓鱼等级不断提升，说不定哪天就能完全靠钓鱼这项技能养活自己。
当然，这里的伙食其实还不错，毕竟哥哥是冒险者，吃喝起码能管住，三天两趟的去饭店，甚至比在老家时吃的还要丰盛。
这样好的伙食，都让我有些不想离开了。
可买房则要再等几个月才行，虽然听说这边的房价很廉价，但再便宜也是几十银币起步，不是能冲动消费的东西。
正当生活步入正轨，今天的我依旧在河边钓鱼时，父亲的声音却出现在耳旁。
「花焰，爸爸终于找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