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想要让我跟着他回家，但却并没有去找大哥。
有些意外，毕竟哥哥才是家里的顶梁柱。
「不叫上大哥一起么？」
「你大哥会自己回去的！那个废物做出这种事，等他回家后，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都怪我平时太惯着他了，这些天你肯定受了不少苦吧，让我看看，我的小焰有没有哪里受伤。」
父亲询问了我这些天过得好不好，带着一副很担心的样子上下打量。
与其一边聊天说着这些天发生的事，一边则被抱上轮椅，推往街道。
爸爸还是那样和善，很温柔，会说好听的话。
可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地回头，看向桥底的小窝。
这样的日子，终究还是要结束了么？
心中有些苦涩，说不出这是幸福，还是不幸。
穿过大街小巷，咱们顺利来到车行。
在将轮椅与其他人的行李一起绑在车顶后，便坐上马车。
小小的马车上，挤有很多人，形形色色，老人、小孩、冒险者都有。
因为是要到达另外一座城市，所以是多辆马车一同前进。
途中，很无聊，并且不知何时会遇到危险，所以大家都在交谈或休息。
父亲非常善于交谈，很快便与周围人聊了起来。
我想要像他一样，拥有很多朋友，自然也就参与周围人的话题中。
但很快，话题便转变到，为什么会来到这座城市，又为什么要离开这种问题上面。
轮到自己的时候，没有任何防备地，向大家说出大哥的所作所为，还有这些天的生活，一切前因后果。
「你大哥可真不是个人，居然带着这么小的妹妹，深夜跑到满是魔物的森林中。」
「小妹妹，你以后就是代生婆？那我可要去光顾你的生意，到时候，你可要帮我生个双胞胎~」
「真不知道，你大哥是怎么想的，当代生婆有什么不好？很多人不是都在做么？既然无法改变环境，那就去适应它，这点都不懂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就是，就是！你哥真是欠教育，如果没有代生妇女，世界上那么多的人岂不是就没办法出生了？这份职业是伟大的！正好我现在还只有一个大孙子，准备让儿子再生两个送去军队，你是在哪个城市当代生婆来着？」
「……」
明明在提到这个职业时，大哥都会很忧郁，表现出一副无法接受的神情。
可这里的大家，在听到我今后的职业后，却都面挂笑容，好像前景无限一般。
听到这些话，内心中无法分辨好与坏，只有不安在徘徊。
我相信大哥不会骗我，但也不确定，眼前这些人，是不是出于真心。
人们还在劝说，自己则已经低下头，有些失落……听说怀孕后，就不能剧烈运动，甚至不能钓鱼。
比起从未想过，也从来就没体会过的代生婆这份职业，还是钓鱼，更让人感到安心。
如果可以的话，与大哥一起永远生活在桥下，也挺不错。
看看眼前几名，说着想要孩子的丑陋男人后，不想继续开口，只能低下头去……今后会给许多这样的人生孩子？开什么玩笑？
这一刻，无数雨点击打在内心湖泊，涟漪荡漾，惊涛骇浪。
比起大多数人，自己此时更相信，大哥是对的。
窗外景色，一直都没有任何变化，除去森林，就只剩下时不时会来拦路的魔物。
马车穿行在森林的泥路上，走走停停，天黑都未到达。
七八辆马车围在一起，中间升起一堆篝火。
冒险者们坐在中间轮流守夜，而我们则只能坐睡在马车上。
坐着睡，加上未知的生活，很让人难受，所以自己才一直都没能睡着。
但也正因如此，才让我再次见到大哥的脸……透着淡淡火光，半张像癞蛤蟆背部的脸，鬼鬼祟祟出现在马车旁。
他爬上马车，一双细长，有些营养不良，却又仿佛闪着光芒般的希望手臂伸出。
我没有叫喊，也没有说任何话，因为任谁都清楚，哥哥这是在做什么，如果喊一声，他会遭遇到什么。
但，却因为拙劣的动作，惊醒了坐在身旁的父亲。
四目相对，大哥加快了动作，一把将我抢夺下车。
在被抱住的瞬间，视线快速向前……脚上的鞋子，却被父亲抓走。
「有人贩子！快抓住他！」
就在咱们钻进树林的下一刻，身后传来父亲的呼喊。
几道火把在身后亮起，从速度上来看，似乎比哥哥要慢一些。
比起上次逃跑时的哭闹，这次的我，却紧紧钻入大哥怀中。
谁要给那些又老又丑的男人生孩子？！
生活的话，靠哥哥当冒险者，与自己钓鱼卖的钱，就完全足够！
「哥，跑快些~」
「嗯……为了自由。」
不愧是独行侠，逃跑的本领就是比常人要快很多，不出半小时，身后那些火光就全部消失不见。
呼喊的声音，也逐渐变成虫鸣与风声。
越是寂静，内心却也越是不安。
「哥，他们说代生婆是个好职业，他们说……」
我把今天，车上那些人的话，全部与大哥诉说。
在两人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笨拙的老哥，才终于组织好语言。
「这是你的人生，你不必去听他们的，有大哥在，你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
「可是……」
「不用担心，有大哥在……」
虽然不知道未来到底是什么样，但有这句话，却让人无比安心……至少要比滑头父亲的话，更能让人感到放心。
可，明明跑得这么快，树旁却忽然冒出一只木棍，正中大哥的脑门……连同我一起，人仰马翻，倒在地面。
「我就知道，你们会朝着这边跑，是想要回到那个桥下收拾东西，继续跑路对吧。」
树后出现的是，牵着地龙，手中拿着滴血木棒的父亲。
他挥舞手里的武器，想要继续攻击。
木棒落下，被大哥一个翻身躲过去。
向后翻滚起身的大哥，擦去额头上的血，嘴中蹦出两个字。
「自由。」
「自由？谁是自由的？没有人能离开规则，商人会被商人的规则束缚，乞丐会被乞丐的规则限制，就连领主也依赖于国家的规则，你难道还想当国王不成？记住，你只是穷人！永远只能遵守穷人的规则！」
比起简单的两个字，很显然，还是能说会道的父亲，在言语上要更胜一筹。
「自由。」
又是两个字被哥哥吐出，这次，他却从身后背着的布包裹中解下长剑，双手紧握剑柄于胸前，做出战斗姿势。
「你这是干什么？我是你爹！你难道要对你的老父亲动剑？！你个白眼狼！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今天我就要打死你！」
父亲皱着眉头，皱着满脸气愤与不悦，继续向前。
可大哥却神情坚定，缓慢起手，并大声喊出。
「自由！三瞬斩！」
三道剑光于黑夜中闪耀，父亲从此消失于我的生活。
并没有将其埋葬，而是在我的哭闹中，迅速逃离了这里。
由于是车行的地龙，害怕这件事被发现，所以也就没有乘坐，只是将其留在山中。
回到桥下，转眼就是第二天，钓鱼的日常再次回归。
昨日种种，如梦似幻，唯有眼角泪水不会骗人。
父亲已经死亡，不会再有人让我去当代生婆，自己也不会再回到那个老家。
「你为什么要杀了父亲，我讨厌大哥！」
虽然如此，却还是与大哥闹了很长时间的矛盾……毕竟，我与父亲的仇，并没有那么深。
而咱们关系的缓和，其实也比预想中要快很多。
「花焰，学费……已经攒够了，你……去上学吧。」
「可是，那不是咱们要买房的钱么？」
「住……在这里，也没……问题，但如果……你不去上学的话……」
「我不去上学的话，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诶~很多人不是都没上过学么？」
「可是……」
「可是？」
大哥不经常与人说话，笨拙，又生涩，他没能说服我。
但由于早就羡慕那些，能穿上漂亮校服去魔法学院的人，所以，内心中，其实对这项决定感到很开心。
十二岁，才开始上一年级，这种事，不仅是同学与老师，就连我本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上学第一天，比起难懂的弦理论基础魔法课，更让人在意的则是大家都在谈论的那件……本国公主被魔王掳走，精灵森林被大火燃烬，刚成年的年轻精灵勇者，被魔王夜袭击杀，精灵族全灭的事。
所有人都在为勇者大人默哀，并暗自叹息，人族的未来一片黑暗，没有人能击败魔王。
对方已经强到，可以随意在人族领地横着走，却没有一人能将其拦住。
战争如果再次打响，又要逃向何处？
明明是咱们国家的公主被掳走，可第二天，就在大家的谈论中听到，本国赔付魔族三千万斤粮食求和的讯息……让人又气又恼。
十二岁的少女心中，从此便有了与众人一样的愿望……打倒魔王。
学校里的知识，不仅有魔法，还有剑术、射箭、骑马与道德礼仪之类的东西。
不过半年，我便清晰的认知到，代生婆是一件多么肮脏的职业。
同时也明确感受到，自身是多么贫穷，与这些七八岁的同学，家里开有各种商铺的孩子，相差多远。
虽然迈入魔法学院，却又好像，只有半只脚的样子……与周围格格不入。
像别人一样，在学院里，拥有同龄人朋友这件事，也几乎成为一种奢望。
不光是班级年级上的不同，更大的，则是家境，家庭环境之类的原因。
虽然这里没有谁的素质低到，会去嘲笑坐在轮椅上的人，会去嘲笑家境穷苦的人，可我却还是没能如愿感受到，学院带给人的快乐。
反倒是，与身份不相匹的干净服装，难以听懂的课业，让人头皮发麻。
「哥，这道几何題你会不会啊？教教我诶，期末考试肯定要不及格了。」
「抱歉，数学方面……我最多……只会一元二次方程，还是当冒险者时……偷偷，自学的。」
「那你能不能帮我看看，魔法书上这里说的电子云到底是什么结构？上课时老师说得太快了，根本听不懂。」
「电子云？我……不懂魔法，我只会……挥剑，抱歉……帮不了你。」
才第一学期，后半段的课，就已经超越了他的理解范围，无法指导分毫。
每当穿着冒险者破烂衣服的大哥，推着我上学放学，再看看别人家父母的华服，就让人心中很不是滋味……所以，开学没多久，便不让哥哥继续接送。
尽管身份如此低微，却还是没能挡住，命运的邂逅。
放学在黄昏的路上，一位满头火红色短发，耳朵尖尖的精灵美人，与自己同路。
她穿着冒险者的华丽服装，托着行李箱，东张西望，却又皱着眉头走在街上，似乎像是与所有人都有仇，吸引很多人的视线。
虽然街道上时不时也能看见半精灵，但这种火红色头发的还是第一次见，所以很好奇，便一路都没与其相隔太远。
直到精灵的动作一僵，愣在桥边半刻后，跑下坡，扑向我的床。
「你好，半精灵小姐，这里是我的床诶~」
「我是正统精灵！正统的纯种精灵啊！为什么人人都不相信！」
比起床的事，她则是先发起火来。
在反驳精灵的事后，红发的精灵小姐，便立即将被子盖在身上，转过身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