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在先前那爆炸声出现的时候，众人就猜到外面或许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直到亲眼看见，才发现这样说人间炼狱远比自己方才的想象还要可怖万倍。
黄褐的秽物几乎洒遍了后院的角落，三三两两的下人以惊骇无比，从骨子里流露出恐惧的神情，昏厥在地上，有的人甚至肢体还抽搐不已。
浓郁扑鼻的气味迎面而来，众人不得不抬起袖子掩住口鼻，才敢最低限度地呼吸。
地上躺着的人影有些有着被翻动的痕迹，看得出来是有人为了避免他们被堵住口鼻窒息而死，而特地做的。
倒塌的两间屋子下也埋住了不少打手，不过看底下漏出的弓弩，应当是因为离爆炸点近，又对屋子进行了点可以架弩藏人的改造，才因此倒塌，连里面的打手都因此被掩埋。
虽然最终还是要抓起来，众人还是先急急忙忙上去把人给救出来。
地上从厅后延伸出来的脚印密集地指向书房，足以看出梁远志逃窜时的匆忙。
“这…是苏兄你干的？这实在有点…”
陆实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和，后面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陆兄，你就说好不好用吧。”
看着倒在地上的下人打手，陆实嘴巴张合了一下，没能说出话来，最后只是点点头。
“苏小友这等做法，虽然独出心裁，但毕竟太过有伤天和。还望苏小友不要再让这等场面出现，不然…”
陆老自诩什么样的场面，他都见过，但是现下这种，他是真没见过。
“怎么说的像默认我只会这招一样！这是权宜之计啦，权宜之计！”
“我相信你，苏兄。”
话虽这么说，陆实还是不动声色地退出好远，让自己看起来不像和苏和一起的样子。
“算了，我们先追过去，看看师傅那边怎么样吧。”
苏和自己也实在不好意思继续讨论这个下去，索性转移话题，正好，他也想看那梁远志的末路。
没有带上旁人，苏和等人沿着脚印追了过去。
书房的暗室里，梁远志用力掀起椅子下的砖块，就要跳进通往镇外的地道。
但是飞来的剑柄精准击中了他的手腕，被砍断的断面撕裂开梁远志的皮肉经络，切断了他的右手。
“啊啊啊！！”
抱着缺失了手的右臂，强烈的剧痛使得梁远志跪倒在地，发出惨烈的嚎叫。
而随着捏着碎片的右手离开，缠绕在梁远志身上的难以名状的氛围也终于消散，恢复成了本来外强中干的样子。
看着莫梨脸色冰冷，并不言语地一步步靠近，梁远志的恐惧也不断攀升。
“莫大侠啊，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啊。您看，我这手好痛好痛啊，求求您行行好，就把小人当个屁给放了吧！”
眼见死亡将近，梁远志痛哭失色，不管脸上还残留着的秽物，就这样涕泗横流地在地上求饶。
“那那些被你所害的人呢！你有过一点放走他们的心思吗！”
看着梁远志这种模样，莫梨怒火愈发高涨。
“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并不回答，梁远志只知道不断重复这句话。
跪倒在地，梁远志不断地磕着头重复着求饶的话，莫梨的小拳头越攥越紧。
苏和三人沿着暗道进入密室，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还有，这碎片是怎么来的，你又是怎么知道该如何使用它的，给我从实交代！”
揪着衣服将梁远志拽起，莫梨厉声喝问道。
之前地母教也曾得到过一片碎片，但是莫梨和诸多高层琢磨了许久，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破解它的秘密，或者引动其中的力量，只知道这是件神物，决不能落入手里。
面前这个家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原本不过二流的武艺，在碎片的加持下，直逼内力衰微的莫梨，也就是说，起码有着宗师级的水准。
何等恐怖的增幅！
所以莫梨必须要问清楚碎片的信息，这样的话，如果再遇到能利用碎片的敌人，或许才会有更好的应对方法。
以为回答了就会有生路，梁远志压榨着记忆，回答起来。
“这碎片，是前年夜里忽然坠落到我家的，父亲认为这是不详的东西，就要把它封存起来。可是小人看得出来，这分明有着无穷的力量…”
“所以？”
“所以小人，小人在父亲常喝的药里下了毒，逼问出碎片的位置和钥匙，然后伪装成暴毙的样子…”
“！”
听到这，几个人都险些没能忍住，还是苏和抬起手阻拦，才让梁远志有把话说完的机会。
“至于怎么用，小人也不知道啊，只是靠近这碎片，莫名其妙就有了共鸣，然后就好像能引动里面的力量。”
莫梨并掌成刀，缓缓抬起。
“小人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当时小人想着拿到了这等神物，小人说不定也能当上大人物，可以骑在别人头上！然后心里贪欲越来越大，就忽然跟碎片有了联系！”
“莫大侠，您要知道的小人都告诉您了，就放过我吧，小的一定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的，就饶了小人一条命吧！”
肮脏的面孔表情都已看不清，梁远志顺势就要抱住莫梨的腿，苦苦求饶。
然后他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莫梨探手，微微用劲，就捏碎了梁远志的喉骨。
凝滞在不甘和恐惧的表情，梁远志轰然倒地，再不动弹。
捏着断手没有沾染秽物的部分将其小心提起，碎片就干脆地从中掉落到地上，虽然手中尽是污秽，碎片却丝毫没有沾染，依旧散发着神秘空灵的感觉，透着微微的荧光。
“？”
苏和轻轻咦了一声，上前捡起了碎片，在他举起碎片凝视的瞬间，碎片忽然大放光华，然后朦胧的幻影就此成型。
虽然只是线条勾勒出的形体，面孔被光影遮蔽，但莫梨一样认得出，因为在地母教的总坛，她天天都能见到一样的塑像。
“你做的很好，苏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第一份碎片，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集齐所有的碎片，让世界回到本来的轨迹上去。”
轻柔的声音传来，从中仿佛能感受到声音的主人澄澈的心灵，令人提不起半点敌意。
虽然辰朝如之前的其他朝代一样，一向尊敬鬼神，但莫梨等人还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亲眼见到这样超自然的场景，只有苏和，在最初的惊讶后，对后续的发展并没有感到意外。
“请问阁下是？”
感觉得到对方对万物的善意，陆实鼓起勇气问道。
“按照人们给我起的名字，你可以叫我地母神女。”
“！”
半年前，地母教才被朝廷认定为邪教，如今他们供奉的神却切实出现在眼前，陆实有些尴尬，手足无措。
似是了解了陆实的心情，神女并没有问起他的窘迫，而是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
“几位，看来就是苏和的同伴了。”
即便被光影遮蔽着面庞，几人也能感受到其中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目光。
“我能这样出现的时间不多，就长话短说吧，在你们的尺度中，前年里，这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碰撞并纠缠在了一起，溢出的部分世界化作了碎片的外在，散落在这个世界。
只有找回，集齐这些碎片，我才能修复纠缠交错在一起的两个世界，让它们回到该有的轨迹中，否则，两个世界都会陷入偏差，最后逐渐步入毁灭。
因此，我在另一个世界，找到了苏和。作为那个世界中灵感超绝的人，他的体质会像磁石一样，吸引流落在这个世界的碎片。”
“世界…会毁灭？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莫梨忍不住问道。
“在你们的尺度上，或许要很久，也许直到你们死去，都见不到那一天。
但是在强烈的感情和欲望驱使下，即便是平凡人，也能引起碎片的共鸣，提取出其中蕴含的知识和力量，我想你们已经看见了，这种事情出现后，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梁远志的尸体静静躺在那，死不瞑目的眼睛还睁着，又蠢又坏的他，若不是还在起步阶段就被扼杀，谁知道再让他发育下去，能搅动多少的风云。
即便对着这样的恶人，神女也抱着悲悯的眼神。
“所以，为了这个世界，还有你们当下的和平，请继续帮助苏和。
我的力量还要维持两个世界的距离，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光点开始闪烁，声音也越来越远，逐渐淡去。
只在苏和耳边留下最后一点呢喃。
“碎片的力量，就交给你了…”
碎片中流出一点光点融进了身体，苏和惊讶地看着自己本来只有微微点亮的动感悟，如今边上的拙感悟已被填满，熠熠生辉。
身体里的微如发丝的内力猛然膨胀，四肢百骸涌起暖流，比起之前，强劲了许多，体质骤然就从偶尔锻炼的大学生，达到了从小锻炼的运动员水准。
内功瞬间膨胀了100点，内力的数值也有显著的成长。
花了好一会，莫梨三人才把神女话中的消息消化完。
“不曾想苏兄竟是异世之人，还背负如此重任！苏兄且宽心，我与常叔定会助你。参与进这等大事，日后得有多少话本传颂本公子的事迹！”
意识到自己或许参与了了不得的事情，陆实异常兴奋，遐想起自己的传说被传唱的场景，表情都逐渐崩坏。
“对了，常叔。如今见到了地母教的神女，我们向家里说下，取消掉那个吧？”
想起了什么，陆实附耳对着老仆陆常说道。
除去能看到面板的苏和，莫梨这才知道老仆的全名。
“恐怕不行，公子，这种事情骇人听闻，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会相信呢？还是顺其自然吧”
“好吧。”
陆实遗憾地摇摇头。
没想到自己这个教主都不怎么相信的神女，如今却出现在了面前，要说莫梨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相比神女话语中提到的危机，却还有一件事情令莫梨在意。
虽然知道在意这种事情本该不是自己的作风，莫梨还是有些放不下，就这样静静看着苏和。
不用说出口，苏和就猜出了莫梨大概的想法，既然都知道了，那就坦白吧。
“对不起，师傅。我不是有意欺骗，只是担心我的来历过于离奇，担心你不相信，因此才编造了一个，想要等到以后能充分信任我了，再说出来。”
莫梨的脸这才舒缓下来。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的？神女没有说清细节，你能告诉师傅吗？”
虽然猜到了大概是这个答案，莫梨莫名就是希望听到苏和亲口回答，也许是因为那晚被人背叛而中毒的经历？莫梨不知道，只能大概猜想。
不过居然要等到我能充分信任你了才能说出来？为什么觉得我现在就不够信任你？抱着这样的心思，莫梨希望苏和将他来到这里的事情，明明白白讲个清楚。
“是师傅的话，那我自然答应。事情要从那里说起…”
陆老早在来时就已经吩咐过外面的人，不会有人进来，于是莫梨等人就这么安心听起来。
……
陵州城一处偏僻的宅邸，来来往往的人虽不多，却都是莫梨熟识的面孔。
“这都半年了，到底教主什么时候才能疗伤功成！教里大局迟迟没人主持，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什么都乱套了！”
又一次来到教主闭关的密室前，对着半年来几乎寸步不离守卫着门口的秦玲，地母教黑旗旗主水无涛这样说道。
不是他急，只是张浩那边已经无数次吵着要见教主，教主自从回来就没露过面，以张浩为首，已经有不少人怀疑教主回来的事情的真假。
毕竟朝廷对外的说法中，莫梨可是明明白白坠入了悬崖，生还的希望本就渺茫。
怀疑的人越来越多，甚至隐隐有了分裂的趋向。
“要不了多久了，再让他们等等，教主大人很快就会归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教主明明就在里面的密室，秦玲却用了归来这个词，不过水无涛只以为是一时用错了词，也就没有细想。
不过总算从耐心等着的回答变成了要不了多久，起码又可以拖延一阵子了。
带着这个答案，水无涛悻悻离去，只有秦玲一如这几个月以来一样，守在密室前。
密室里，烛火映照着盘坐的人影，赫然是与本来的莫梨一模一样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