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腿坐于地上，莫梨默默运行着功法，温养着被重手震伤的脏腑。
内脏向来是人体最为脆弱的部位，受了伤，想要调养，也需得小心翼翼。
吃下那足以将活人生生抽爆的一击，便是莫梨，受的内伤也绝不算轻。
几日下来莫梨细细感受过自己的伤势，虽然没有什么隐患，想要康复，也需要不少时间。
内力虽然融于身体，就是内伤折损了元气，莫梨也不至于泄掉多少内力，但接下来的精力，都要用于调养内腑，本来预计将功力恢复的时间，又要向后拖个一大截。
但是又是销声匿迹二十年，如今疑似恢复了元气的无生教卷土重来，后面一定还会在江湖上有所动作。
自己这一行人，又要去搜寻那拥有奇异力量的碎片，将来要遇上的阻力，也小不到哪去。
莫梨有些焦躁，迟迟不能恢复全盛的实力，总让她有种不够安心的感觉。
偏偏她还急不得，情绪在调养中，也是重要的一环，急躁引起心火躁动，再接着影响胸中五脏的平衡，别说调理内伤，说不得还会适得其反。
莫梨只好把注意力都放在别的地方上去。
有些奇怪，也有些松下口气的感觉，莫梨本以为自己暴露了如今女身的身份，会遭到异样的眼光，说不得还要被追问些有的没的，到时候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得多少尴尬。
结果徒儿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这也就罢了，毕竟苏和的脑筋是挺灵活些的，偏偏那陆实，也总是一副我明白的样子。
一看就知道是不知道套了哪个话本的故事到自己身上。
不过拜他们奇怪的脑补所赐，莫梨没有体会到本担心的尴尬场景，气氛也没有变得奇怪，就像不曾出过这么个事一样。
而且不用再假作男子打扮，身上也轻快了不少，胸口不用再像之前几要把人勒死的力度裹住，虽然肚兜穿上前，总还是要固定一下，免得走动间，就带得胸前两团晃动，扯得肩上的筋都酸痛。
但这样可以正大光明放开来，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莫梨都轻松了许多，本来还时时刻刻担心会不会被人看出异样，现在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
只是，这样子，不管谁见了，都只会将我看作女子吧…
莫梨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但不管来得快不快，她总还是没准备好的，潜意识里，她还是有些排斥现在的身份，毕竟过去三十余年男性的生活和记忆，半点不假，早就是她的一部分了。
更别说，女生的身体，是真不方便，莫梨有些怨念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月事且不说了，已经够麻烦了，还有这发育过后的身体，重心都偏移了些，原本的武艺，都要稍做调整才好施展。
也不知林瑶有事没事，就酸溜溜地看着她胸口算是个什么事，这分明就是没用的东西。
不止没用，还帮倒忙。
气息又有些浮躁了，莫梨知道今天不好再运功下去，也就拍拍身子站了起来，虽然内力细致地运用下，也能精妙地调动肌肉，除去身上乃至衣物上的脏污，但莫梨还是更喜欢浅白些的作法。
循着刀锋割裂空气的声音看去，莫梨就见苏和还在用功研习刀法。
徒儿与她说过，那晚徒儿意外引动了碎片中的异能，才有了那浑然天成不留破绽的一刀。
这几日，苏和也都有在努力用功，打磨内力的时间都挪用了不少，以求将那回的记忆与感悟尽数保留，复现出来。
飞雪的刀命，起得倒也贴切，刀随人行，上下翻飞间，不时闪动的反光，正如徒儿在飘落的雪花中舞动一样，身影若隐若现。
几天的苦功，还真叫徒儿练出了些名堂来。
那一刀，虽是苏和仿着常无情血刀的变化而来，但他不通血刀精义，在碎片的加持下，还是将刀意改成了贴近自己的风格。
依莫梨看来，正是苏和那种只要好用，就什么都用的风格，什么石灰粉踩脚趾，还是弃刀不用，转用手边能够到的一切，比如家具，来将敌人拖入不擅长的领域的斗战智慧。
看似多变，其实核心还是一点，便是窥敌破绽，专攻弱处。
说实在的，想要成为真正的高手，这样的素质，几乎是不可或缺的，能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走到高处的，武艺、功力、斗战时临机的奇思巧变、难以动摇的意志，是缺一不可。
少了其一，说不得在哪次的争斗中，就要轻易丢了性命去。
这么说来，徒儿倒是已经有了高手之资呢。
这么也好，既然徒儿的刀法，已经逐渐磨练了出自己的风格，自己再为他打造一门合适的刀法，也该是时候了，以这一刀的精义为核心，量身定做一门贴合徒儿心性与习惯的刀法，作为接下来主要的目标正好。
自己想要用师傅的身份多压一压徒儿的任性独行，也该多履行师傅的责任才是。
这么想着，莫梨就开始琢磨起来，如何从这核心的道理，演化出一路转取破绽的刀法。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就是莫梨，想要创造一门新的厉害的武功，也是要花上不少的心血的，一边考虑着前面的准备工作，莫梨也能分出神来多关注下周围。
然后她就看见，江雪华又在一旁看着徒儿习练刀法，在一轮练罢以后，更是靠了过去，两个人就攀谈起来。
奇怪，那时宴上，就是徒儿站出去帮她说话，江女侠也是不怎理睬的样子，怎么这几日，好像都靠得离徒儿挺近？
莫梨回想了一下，那天江雪华突然自请同行，就颇为突兀，这几日，也常能在徒儿身边见着她，徒儿每次练习武艺，更是都能见着她在一旁观看。
莫梨突然没来由地对江雪华有点反感，明明是之前一同对抗过李长宁的战友，她却有些不想再看到江雪华在这里。
只是同意她同行一段路的也是莫梨，她也没做什么坏事或是出格的事，莫梨怎好开口赶人？
不对不对！莫梨晃了晃脑袋，才发现了重点，问题不是怎样赶她离开，是自己怎么会莫名讨厌别人才是，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人了，莫名其妙就会讨厌别人。
也是现在的身体的影响吗？果然女生的身体就是不方便啊。
莫梨想要突破天魔功最后的境界，找到把自己变回去的方法的信念又坚定了一分。
隔的距离虽远，但两人交谈的声音，在莫梨耳中还是清晰可见。
“方才你这一刀，步子不这么踏，而是换作这个方位，威力应会更大些。”
江雪华持剑作刀，将刚才苏和舞刀中的一步学了一遍，只是调整了一下走位。
确实更隐秘了些，刀身巧妙用身体隐藏住了，直到将要运至对敌的位置，才终于显露出来，让人难以反应。
莫梨只见苏和点了点头，也自试了一遍，就将这层转变融汇了进去。
只是在聊武功吗，也是啊，刚才看的就是练武，不聊这个，还能聊些什么呢？
正这么想着，莫梨就见苏和收刀入鞘，看来是练功事已毕，要休息了。
然后苏和的话就一字不漏地钻进莫梨的耳朵。
“在下听闻江女侠在青州声名鹊起后，有许多青州的俊杰前去追求江女侠，在下冒昧问下，这是传言吗？”
什么啊，苏和好端端问起这个！虽然隔得远了些，莫梨还是装作还在运功的样子闭上了眼睛，只把耳朵更竖起来了些。
“确有此事，不过你我相识不久，问这个，是不是…”
江雪华面上还是清冷，不过话却不如之前一般少，语中，竟也有了些情绪。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人之常情，在下还以为这不算冒犯，好奇了些，才出此一问。”
苏和见对方或许有所不满，也就解释了下，不过他来此世也不过一个半月多，这种说话的方式，学地还挺快。
“哦。”
有了解释，好像就罢了，江雪华语气平淡，听不出半点情绪的波动。
“那在下还有一问，那些青州的才俊，听说江女侠俱都拒绝了，可否为在下解惑，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听闻不管江女侠追求者甚众，其中不乏文采斐然的秀才，也不缺手底下有个把子功夫的少侠…”
“他们太弱了，我不感兴趣。”
或许是这句话有些冒犯到她了，江雪华答完，也就没再说些别的什么，只点下头权作招呼，就扭过头离开，做自己的事去了。
苏和听到了回答，也自皱眉起来，手拖在下巴上，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莫梨听完了全程，有些气恼。
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徒儿问这些干什么，莫非是春心动了？到时候耽误了练武，以后可有的他后悔的。
帮助徒儿改掉这种态度，也是师傅的职责才是。
莫梨又琢磨起来，要用什么办法，好旁敲侧击提醒下苏和，他的当务之急，是精进武艺，提高自保的能力。
……
一处偏僻的山谷中，谷口隐匿在一片湍急的瀑布后，内里却大有洞天。
占地宽广，盖上千百间屋室，也不会显得拥挤。
一处平地上，可见许多人在操练着，从一边的罐中挖出些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吃下，稍坐运功，又两两捉对厮杀起来。
下手毫无顾忌，便是冲着要害之处所去，在上头看着的人，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一面貌年轻的男子，在上头看了有一会，才满意地离开，只留下另一个面貌略显苍老，但威严十足的人仍在注意着下面，看起来像是下面数十人的教官。
青年才走几步，一个浑身裹在黑衣里，朦胧看不见面貌的人，就轻功连点，上下翻飞，只点地数次，便从十丈以外到了青年身边。
黑衣者才到，便单膝跪下，头也俯了下去，禀报道：“少教主，派去李府的人手，一个都没有回来。”
“那那个什么李长宁呢？”
“死了。”
“这么能干？”
“是宴中的宾客所为，有人猜到了些许蛛丝马迹，李长宁就漏了马脚，前教主之子的话，让两方动起手了。”
“那老家伙学了我教的不死秘典，该快突破大宗师了吧，竟能被一群小辈杀死，我记得他那寿宴，可没有成名已久的大侠或是掌门前去啊，这老东西的威名，该不会是白来的吧？”
青年饶有趣味地听着，还干脆调侃了一句。
然后面色转向严肃，又说道：“能杀了他，一定不是一人所为，干掉他的那些人，你都去好好关注下，说不得以后就对我等的大事有妨碍，有必要的话，先行除去也无不可。不过还是要小心些，别露了行迹。”
“还有，齐云子那狡猾的家伙，也没能回来？”
“未曾听闻齐云子身死的消息，也不见他回来，少教主，只怕他是跑了。”
“那就派人去找找，找到了做掉就是，反正已经有了更厉害的东西，不管是不死秘典，还是那玩毒的老家伙，都用不到了。”
青年又回头看了不远处还在操练的数人，只是说话这会，已经有一个被对方生生用手撕开了胸腹，内里的东西都留了出来，那人又浑然不觉的样子，还自顾自在厮杀。
而这一处地界，只是这谷中的一小处，如这一般的场景，在这山谷中，还有十余处在上演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