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梨只见林瑶神神秘秘的样子，脸上挂着做贼似的笑，一时有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过林瑶也没多卖关子，大大方方就在莫梨面前打开了那个保密了半天的包裹。
里面的东西莫梨都曾见过，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只不过呢，是过去在爹娘的房间里见过的，娘亲专门腾出个地儿收拾的东西。
也就是些胭脂水粉这些打扮用的东西罢了。
“原来就买这些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要等到回来再给我看看。”
话说出口，莫梨才反应过来。
“…不会是要给我用的…吧？”
莫梨表情变得不太自然，买些平日里的衣裳，已经耗尽了她目前的接受能力了，还来这手？
衣服毕竟是日常所要用的，她还好说服自己，但画上妆容什么的，请恕她不能接受。
“一直没见过莫姐姐用过这些呢，就是行囊里也不见莫姐姐有带过这些，这哪能成呢？咱们女儿家可缺不得这些，姐姐指点了我许多，这些可都是我精心挑出来回礼的，就收下吧。”
作为礼物吗？好意不太好拒绝呢，莫梨想了想，毕竟她排队买点心的时间挺长，这些脂粉该是林瑶费了不少心思挑的，直接拒绝的话，会很伤人吧…
权且收下吧，以后不用就是了，就说我完全不会化妆就好。
不愿辜负别人的好意，莫梨还是接过了林瑶手里包裹展开后露出的梳妆盒。
微微用力，却发现林瑶还紧紧抓着盒子没有放手。
歪过头来，莫梨有些不解其中意思。
林瑶这时才露出得逞的笑容。
“莫姐姐肯定想着将它收起来放着不用就完事了吧。”
“那可不行哦，莫姐姐真的能看着这些真金白银买来的脂肪浪费掉吗？”
凑近了些，林瑶才告诉了莫梨这小小的盒子，竟用掉了足够她心疼好几回的银子。
换算成常吃的绿豆糕的话，大概能买一屋子不止？
联想到打开房门，满溢的绿豆糕从里面如决堤一般泄出来，把她人都埋了的场景，莫梨脑中都一时有些晕眩。
“这怎么使得！林妹妹收回去吧，或者咱去找店家，看看能不能退回去。”
这下莫梨可不太敢收下了，反而将梳妆盒往林瑶怀里推去。
莫梨从来都没铺张浪费过，这要是把这些放着吃灰，她自己良心就不知道会有多过意不去。
林瑶顿时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溜圆的眼珠就直直地盯着莫梨。
“可是人家费了不少功夫，才买到的……而且那可是徐州老字号了，一向没有退换的。”
不好，这种姿态，莫梨一向不善于应对，就是知道这样子不过是装出来的，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啦好啦，我收下就是了，不过我话说在前面，我们江湖中人，风里来雨里去的，哪有闲功夫折腾这些闺中小姐用的物什。”
“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话音刚落，莫梨就见林瑶来了劲的样子，方才委屈得有些泪汪汪的样子是一点儿都见不着了，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有什么打紧的，莫姐姐不会，妹妹教你就好了。”
说着话的同时，手里作势就伸向了盒里的脂粉。
“但是…但是我事务繁重，怕是没有闲暇啊。”
莫梨穷搜脑海，一时间只想到这么个借口。
本以为这蹩脚的借口马上就要被戳破，自己日后怕是逃不过学习打理妆容，结果莫梨还是没想到林瑶的决心。
“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不是就有逛街的空闲吗，就现在吧！”
“欸？欸！”
“现在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妥啊。林妹妹你看，这也是要吃饭的时候了，要不我们先去厨房那边看看今晚上吃什么？”
莫梨僵硬地转移起话题。
结果林瑶又照着之前的样子，换作了那副委屈，可怜的表情来。
毕竟林瑶刚才就发现了，这副作态，最让莫梨慌乱，招架不住。
“这做饭的烟才刚升起来，还有好一会功夫呢，就现在吧。”
林瑶还拉起莫梨的手，轻轻晃着。
莫梨终于认命了一样不再抵抗。
罢了，反正今天就是女儿家的衣服都买了不少，也不差这些了。
反正自己清楚，虽然别人看来，自己是个十足不过的女子，但是自己内里，那阳刚的气概，还是一点都没有消退的。
……
足足半晌过去，先是林瑶抓过一个个用具，告诉莫梨它们的用途和顺序，又细细教莫梨脂粉间微妙的区别，什么颜色该是在什么时候使用诸如此等的教学。
莫梨那只是见过一边，就能将未曾见过的武功分毫不差地复现的脑子，如今却像是锈了一般，这内容不多，却学得她脑袋都要炸开来。
后面林瑶更是手把手教起她要如何动手画上妆容，还专门为莫梨仔细上了一妆，莫梨静坐在椅子上，任凭林瑶在自己脸上上下其手，痒痒的，却一点都不敢动。
虽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莫梨还是有些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总算弄完了，莫梨只感觉脸上无比异样，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洗把脸，把这些统统洗个干净。
一面铜镜适时递到了莫梨眼前，让她能清楚地看见现在的自己。
何等的美人！
若不是自己已习惯的脸，莫梨险些没认出自己来，明明只是细微的变化，不是细看的话，甚至察觉不出眉目间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但观感却是大为不同。
之前莫梨仍扮作男装时，林瑶凸显了她脸上的棱角，眉目画得硬朗，就放大了她习武日久，打心底生出的英气。
而现在，线条圆润了许多，脸型自是不用修整，林瑶只是微微用胭脂改变了面上颜色的浓淡与分布，再将眉眼画得柔顺许多。
莫梨就见到了这样柳眉杏眼，面颊微红，并不突兀，只显出淡淡的羞涩，仿若怀春少女的自己。
几乎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真的是我？
莫梨摇头晃脑，从各个角度审视镜中的自己，才终于确信，镜中美艳，容光焕发的女子，就是自己。
便是为莫梨画出这样妆容的林瑶，见了最终的成果，都有些为此惊艳。
这样子，好像也不错？
莫梨心中最深处，本就对自己的变化并没有什么排斥，或者说，并不在意，因为有着更浓重的遗憾与情绪在。
而见了这样的自己，过去建立的对自我的认知终于动摇了丝毫，无他，实在是这样的美貌，让莫梨都有些难以置信。
若是寻常的美丽，莫梨只会为从好端端的男子变成这等模样的反差而感到烦躁，说不得还会拖延她接纳现在的身体的时间。
但这令人窒息的气质，不似凡间所能有的人物，莫梨甚至能理解为什么天魔功的记述中，会将最后的层次的变化称为天人。
这样的美貌，将莫梨自己都征服了去。
现在的样子，也不赖嘛。
这种思绪在心底悄然扎下了根。
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在恍惚间传出，莫梨四下望去，却什么异样都没有看见，才发觉也许是心里的幻听。
而后恍然间，莫梨就发现，自己的感官，都与过去有所不同。
不论是体内还是体外，在空气中，在承载气流的更深一层的地方，朦朦胧胧地，莫梨感知到了前所未见的存在。
道经里构成万物的气？
思来想去，莫梨只能想到这个。
随后莫梨才察觉到自身的变化，本来如臂指使，与身体再无分别的内力，与自己更融入了一层。
就连凝聚心思，发出调集的意念都再不用，生出调运内力的想法的同时，内力已经到了她所想要去的地方。
啊，莫梨明白了，她已入了大宗师的境地了。
同时也明白了，在这一层以后，都实实在在与过去的武道不同，各人的路径，亦是不同。
就如自己，本是精气已合的内息，现在更是开始与神混同。
而她才见过的李长宁，就全然不是这条路子，而是人几与枪合，仿若另一条手臂，真气运行其中也如人体一般无碍。
或许自己这样的道路行到尽头，就能将精气神彻底结合，混而为一。
莫梨顿时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些，那得是什么境地，按经书里的说法，那得是结出了大丹，要成仙的地步了，自己怕不是话本看多了，昏了头，才遐想到这去。
但是，这变化的契机，莫非是…
回顾之前的思绪，莫梨一下就发现了端倪。
正是自己认同了现在的模样，真正觉得变成这样，也可以接受的时候。
欣喜瞬间又化作了迷茫。
只是一瞬的认同，就悄然迈过了本都触不见，摸不着的槛。
难道那天魔功最后的境地，更要我彻底接纳现在的自己，接受自己以后都作为女子存在，才能踏入吗？
本是想到了那个层次，变回原先的男身应是没有问题，可若是要如此才能突破，那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会有变回去的心思吗？
不再是在细节末梢这等无关紧要的琐事上无措，莫梨现在生出了对前路的迷茫，无神的眼睛中只有犹豫与空洞。
毕竟，不用这个办法的话，她又能去哪找到变回原身的法子呢？
但是，真的有必要去纠结身体的问题吗？不过换了个样子罢了，与身边同伴的关系，不也没有改变么？难道你就真的那么在意区区一具身体吗？
脑海中传出低语，却是她如今的声音。
林瑶在一旁，只见莫梨对着镜子发愣，脸上变换莫测，上个表情还没变化完毕，情绪就又换了一遭，只能一头雾水。
林瑶原以为莫梨许是从小被当作男孩子养，才能养出这样的武功和性子，甚至对自己的女身有所排斥，才想帮助她认识真正的自己，能够大方地表现出来。
现在这表现，也忒怪了。
不过最后，莫梨的眼神还是转做了坚定。
就是武功，我现在都能随手创出许多，难道我还不能吃透这本天魔功，找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终究还是压抑住了那不知哪来的妄念，莫梨站起身来。
只是转过身来，本以为到此为止，她可以去洗把脸，去掉脸上的脂粉的莫梨，却看见林瑶不知何时又掏出了今儿才买来的衣裳，慢慢向着她走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