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动静，不仅做了怪梦，醒来仍是一脸羞赧的莫梨察觉到了，苏和也为之惊醒。
不过也陷入了疑惑。
这样的事，竟是能这样大大方方说出来的么？
下一刻，伙计的表现，就让苏和明白了是为什么。
在楼上的苏和看不见下面客栈伙计的表情，但是急促回到客栈里，开始挨个房间敲门的动静，他还是能察觉个一清二楚的。
客栈里多数客人，因为城里动静尚远，传到这里还不算吵闹，仍在睡梦中，乍一被叫醒，自然会恼怒。
但听伙计讲述了一下原因，皆是瞬间清醒过来，如临大敌的样子，乖乖出了客房接受盘查。
莫梨师徒自也不会例外。
都是这么乖顺配合的样子，且苏和出来后，见着不少人脸上，都是义愤填膺的样子，总算明白了，这平王在陵州的名望还真个是不小。
甚至有些客人竟就这么互相审视起来，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样子。
难怪这些卫兵敢这么直说出来，这等说出去后，自发就能让百姓配合，甚至帮助的表现，着实是得民心的表现。
客栈里的人尽数出来，接受了一遍盘查，卫兵们同样在客栈里四下看过一圈，初步确定了这里应没有刺客的踪迹，这才大手一挥，不再打扰这些客人，放他们回去睡觉。
就几步回房的路，苏和都能听到已有不少人痛骂那个刺客。
这等大事，莫梨也不会神经大条到卫兵一放，她就自顾自回去睡了，先是去了苏和的房间，就像了解一下他的看法。
而当莫梨说明了来意，苏和面上也显出一丝恍然。
原来师傅也不知道此事，对此没有预料吗。
也就是说，莫梨急急前来陵州所为的事情，和方才惊动整座陵州城的刺杀，是否有关尚未可知，但起码没有直接性的关联，否则莫梨不会想不到此节，而没有预料的。
也是，如果师傅早早猜到可能会有这档事的话，哪还会大咧咧地先在客栈睡个一晚，只怕把我安顿下来，就自己半夜潜入王府暗中去保护了吧。
毕竟听莫梨讲起平王府的事时，口吻上，听的出来，还是认同的态度的。
不过来的这么突然，这么直接的吗？
当莫梨傍晚与苏和讲过平王府的由来时，苏和就已隐隐感觉不妥，就是他历史看得不多，也能知道，整个王朝里仅有的一个异姓王，还能占据一州之地便宜行事，怎能长久，一定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
是要被后继者想方设法收回权力扳倒的。
尤其是刚才看这么民众的表现，在民间还有不小的口碑和声望，更是取祸的表现。
所以苏和大胆猜测，这次刺杀，恐怕不会是私怨这样的原由，而是另有意图，而这谋划者，后续也定有所图。
就是不知，这背后的事情，与莫梨所为的事情，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关联了。
毫无保留的，苏和就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莫梨。
莫梨不想苏和掺和进她的私事是一回事，即便如此，苏和也不会藏着掖着，也许这个猜测，就能对莫梨有所帮助，能想到些什么。
苏和的理由给的很是充分，莫梨即便不愿去往这样的方向揣测，却也不得不承认，苏和说的不无道理。
可惜的是，莫梨想了想，并没有觉得这与教里能有什么关联。
先前看教里几处豆腐坊都还能往常一样往徐州供货，在小张那发现的书信，内里透露出的教中总坛的情况，也还是安稳的，想来平王府定然有所庇佑。
难道教里的兄弟们，还会好端端地害一向护着自己的，没少做善事的平王不成？
所以莫梨并没有往细里想去。
安抚了一下徒儿，让他快快睡觉，免得休息不好坏了身体，莫梨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去，心里虽因这突发的事件而感觉陵州城将要不太平，也强自让自己先睡下去。
只有养足了精神，才好更好地解决问题不是。
明天也顺带着，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家伙吧。
……
陵州城里一处高处。
就是没有出这档子事，春花苑的夜，也一直是通明的。
而即便出了这种事，春花苑里许多寻欢作乐的客人，也没有因此被妨碍到，沉醉在温柔乡里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清醒呢？
而其三楼的一间居室中，张太监就正坐在一张铺着如水般绸缎作为垫子的桌旁，手里正端着碗茶，装模作样地品味着。
林青禾才进房间，就看见张太监惬意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后面的地上，却是为血染红，一个大概只是二八出头，面上青涩尚未褪去的妓子，口中满是鲜血，正在瑟瑟发抖，地上还躺着半截舌头。
林青禾咽了口口水，这场景着实将他吓到了，他虽是旗主，但地母教在陵州一直是好生过日子的，哪有多少冲突，他又是管生产的，平素见的最多的不过是田地和豆子，血都没怎么见过，竟是吓得不轻。
见林青禾有些畏惧的样子，张太监不屑地冷笑，就这点胆识，竟也能掌一教的旗主之职，真当是笑到人大牙，不过也好，正是这种蠢物，才更好拿捏，驱使起来，也比那张浩方便得多。
“这么怕做什么，难道你觉得你会跟着不知死活的婢子一样，胡乱说话么？”
地上仍在无声啜泣的妓子，不过将将出阁，有了登台的机会，张太监出手大方，就懵懵懂懂地被嬷嬷带到了这里，要给这里的贵客弹曲子听。
这妓子过往，不过就是跟着姐妹们在苑中习练琴艺，作为添身价的本事，她作为其中真儿喜好音律的，沉浸其中，虽然琴艺日进，很快就成了同一批中最是优异的，却也因此少接触了些算计，还带了些天真。
这等心性养成的气质，其实反倒更讨不少客人喜欢，加上这上乘的琴艺，更是大有潜力，添上已经稍稍长开的脸蛋，日后或许也能勾走不少来春花苑寻欢的客人的心。
但张太监点名，要的就是春花苑里这新出阁的妓子中，琴艺最佳者，一个是日后也许会有的收益，另一个是眼前明晃晃的真金，嬷嬷还用得着选么？
她也是知道的，这么宫里出来的公公，因为不能人道，常常心性就狭隘偏激，来寻妓，常常都是为了些阴暗的心思和欲望，动辄以折磨为乐，送去的姑娘，下场只怕不好。
但这可是真金白银啊！
所以即便这小翠是这嬷嬷领回来收养在苑里看着长大的，也不过是片刻的迟疑，就哄骗去了张太监包下的房间。
然后，小翠乍一进屋，见里面那人白净无须的样貌，加之那身穿着，一眼便知是宫里的太监，轻笑了一声，脱口而出了一句“原来公公也是要上青楼的么？”
然后就是林青禾过来时，见到的场景。
小翠心爱的瑶琴被打折成数段，弦自然是尽数崩断，口里的舌头被面无表情的张太监生生揪出，用剪子一点点剪下，还顺带挑断了两手的筋。
做完了这些，张太监才又像是无事一样，仿佛这间房里的景象，不是令人作呕的地狱，而是鸟语花香的天堂，品味着茶水，候着林青禾的到来。
林青禾听了张太监的话，反倒更加不安心了，他哪知道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个阉人，鬼知道哪句话说不准就触了霉头。
但他还是大着胆子，四下张望了一圈，甚至贴到墙边，耳朵搭上，试探了外边无有别人，才在张太监不耐的眼神中赶紧回到面前，谄媚地开口。
“张大人，事儿，办妥了，虽然宁静葵赶到，把黑袍楼雇来的刺客打伤了，不过还是逃了出来，没留下什么痕迹。”
“难怪城里这么热闹。我记得，跟你们搭上线的，不就是那宁静葵么？怎么反是他来搅的事？”
张太监很是随意地回应。
“大人有所不知，那宁静葵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虽然有大人的亲从卧底，撺掇他生出了夺位的心思，可还是犹犹豫豫的，不敢下手，这事，是小的自作主张的，这可不，出其不意，一击啊，就得了手。”
林青禾竟还有些得意的样子。
“要我说啊，那黑衣楼，也是办事不利，我花了大人给的千两黄金，请来的杀手，不仅为人发现，还差点死在里头，真该把钱起码退回一半给我，不然要是杀手是我雇的这回事，给逮住了，我得多亏啊……”
提到钱，林青禾就开始絮絮叨叨起来，颇有点碎嘴的表现。
张太监也怔了一怔，没想到林青禾虽蠢，胆子却是真大。
“那本公公倒是好奇了，你跟宁静葵，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啊，也就宁王大人意属大公子久矣，又是身体老弱，时日无多，只怕继承人一事，很快就有着落，都说宁王准备在寿辰之日宣布件大事，说不定就是要定下，之后让大公子继承王爵了。”
“所以四公子应该抢先下手，将宁王给做掉，这样事未定下，不久还有争夺的余地，到时候有我等相助，还怕斗不过大公子么？”
“就说了这些，结果宁静葵就对我横加斥责，臭骂了我一通，真是不晓事。”
张太监算是明白，为什么宁静葵能发觉重金聘来的杀手，刺杀一个病弱的老人，还会被及时发现了，显然宁静葵也知道这是个蠢物，斥责之后说不定也不会安分，而是自己动手，才有所准备。
也就是黑衣楼的确对得起价钱，王府里定然埋伏不少，高手云集，那宁静葵本人，张太监也曾暗地里看过，手上功夫火候已成，绝不是善茬，天罗地网都能让杀手得手，甚至还能脱身，要是他是黑衣楼的首领，说不得还得加价呢。
那么，宁王遇刺已成定局，宁静葵肯定先想到的就是这傻子，现在他来这，宁静葵一时找不见，明天林青禾回去，总是要被找上的，我可得离着傻子远点，别让血溅身上了。
林青禾还是得意的样子，像是等着张太监夸奖。
张太监着实有些无语，随手且给了些金瓜子打发，才总算把这傻子哄了去。
不过这杀手超常发挥，局势反而比起本来的计划，更趋近于他和四殿下想要的局面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