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说有水旗主的消息,可是真的么!”
果然,进了门里,再没有遮掩或是距离来模糊声音,莫梨听的一清二楚,这就是自己过去的声音,半点不假。
细细观察容貌,莫梨也半点看不出不自然的地方,没有哪里的肤色整齐地出现了偏差,没有脂粉的气味,面上更是没有动过刀改换脸型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副模样,躯体,不是人皮面具,也不会是易容,更不是偶有些话本里那种技艺高超的医者改换容貌的医术。
是纯正的,自然的。
莫梨忽然惶恐起来。
就好像自己才是假的一样。
只这副样子,自己就算能将过去的一切都说个明明白白,再加上武功作为佐证,又有几个人会相信自己才是本来的莫梨?
更别说,面前这个用着自己模样的人,因忽然听到了久久没有消息的水无涛的消息,而激动,欣喜的样子,全然是莫梨自己也会做出的反应。
而且莫梨的灵觉感应更是告诉她,对方身上的功力,同样是修行天魔功而出的。
简直比莫梨自己,都还要更真一点。
让莫梨都有一瞬,怀疑起自己。
但是过往的记忆明明白白就在那里,清晰可见,幼时的温暖,少时的别离,复仇后的苍白,重新有了容身之处的责任与自我鞭策,还有坠崖以后的自责与恐惧,还有这些时日,与徒儿他们相处,重新活络起来,仿佛归复了少年心性的记忆。
都连贯,明晰的在那里。
也就是说,莫梨的的确确就是莫梨无疑。
那对方到底是谁?又是怎么做到,与自己如此相像的?
做到这种事情,绝不会是轻易的,只这一碰面,莫梨就知道,对方现在的外貌,表现,可能与过去的自己完全相同。
那么就没法直接揭穿了,必须得找到充分的证据,得先让大家确信了,这个人不是我才行,而后我才能去证明自己的身份。
不然被认作冒牌货的,一定是自己。
莫离看着眼前的少女忽然怔住,才恍然发觉自己骤然听见水旗主的消息,有些失态失礼,也许是吓着了对方。
于是莫离回过神来,就把差点伸出去准备按在莫梨肩上摇晃的手收回,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开口。
“是在下失态,惊着姑娘了,还望姑娘不要见怪,在下就是侥幸得居地母教教主之位的莫离,可否知晓姑娘的名姓?”
莫梨也没想到,这种震慑了自己心神的时候,思绪反而运转得更加迅捷灵敏,不过还是出神了一会,才想明白刚才脑中的一些兜兜转转,面前莫离忽的动作与话语,总算把莫梨的心神唤了回来。
心中想的自然不好告诉对方,莫梨也就顺着莫离的话,装作被突然凑近的动作吓到的样子,愣愣地点了点头,才回答。
“小女子是五年前迁去徐州的唐家小女,唐璃,见过教主。”
这身份也不是胡编乱造的,而是确有其人,只不过唐家搬去徐州后一直没有回来过,因而莫梨不虞有人认出,那时唐小妹的年纪,过了五年,正与自己相仿,人家也才被莫梨救出,借了百味坊的地盘藏身,算是经得起查证。
莫离果然做出了一副回想的样子,沉思了片刻,才出声道:“原来是唐家的小妹,那时你家搬去徐州,我倒是还来送过你们,不曾想那时那个小丫头也都长开了。”
连这个都知道么?难怪能冒充自己许久,果然是做足了功课。
的确,堂堂一个教主,居然会去探视搬走的区区底层信徒,外人看来绝对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莫梨那时却做了,为的是询问,可是在陵州,在教里过的有什么不满,是莫梨做的是否有欠缺之处,才去的。
这种事情,不是了解莫梨的,是绝不会知晓的,若是以想当然的心态揣摩莫梨,是定然会谬误的。
看来这点也不是能入手揭穿的漏洞。
莫梨空前的冷静。
“这就好说了,唐…这如今长大了,倒是不好再叫小妹了,唐姑娘,可否与我说说水旗主的消息?他迟迟没有音讯,莫某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说些什么呢?
水无涛可没有告诉自己什么,不过若是以他的性子的话…
“水旗主托我带的话,就是不用为他担心,他虽然负了伤,但已经安全,只是暂时不好受舟车劳顿,留在徐州养伤,托我带话,就是为了让教主安心。”
莫梨略一思索,代入了水无涛平素的惯用的态度。
“这,的确是水旗主的作风了,明明都是赶不了路的伤了,也不先想想自己,还先想着传信回来。”
莫离面上终于是全然的释然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才又有问题。
“那与他同去的弟兄呢,可,可还好吗?”
莫梨看得出,对方问起的口吻,有些小心,简直就像是真心实意。
的确,知道了又有一干教里的弟兄死去,莫梨那时的心里,也同样是痛惜与愤怒。
“他们,他们都死在了伏击下,水旗主找到了那干恶贼,已为兄弟们雪恨了。”
提到这个,莫梨的眼神也灰暗了些许。
而与莫梨会有的反应仿佛,莫离也同样错愕了一瞬,才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用力之实诚,直接让衣物遮蔽下的大腿,被掐出一片青紫。
这秦玲就不能视而不见了,急急上去扳开了莫梨咬着牙使劲的手。
“教主大人,这绝不是教主大人的错,是那可恶的奸贼的错,伤害自己,我也会心疼的。”
啊…
看着秦玲仍是如过去一样的关切的,亲近的态度,却不是对自己,而是对那个冒牌货,纵是莫梨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了。
“说的是,只是,是我决定的这个计划,他们的死,少不了我半点关系,只是内贼尚未铲除,我还得留存有用之身,为更多遭难的弟兄报仇才是。”
莫离又转过来面向莫梨。
“让唐姑娘见笑了,水旗主还有多的话吗?”
莫梨摇了摇头。
“那就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昨夜城里出了大事,也不安稳,要不先在这莫府住下?我可以让秦祭司安排,给姑娘找间干净的屋子,只不过莫府现在住下了许多人,住处不会很大,还望见谅。”
全然不似高位者的语气,但莫梨平日的确就是这么行事的,所以才在教中慢慢以一介外州人的身份积攒起了威望。
“不用了,小女子已在客栈定下了房间,就不劳烦教主了,将屋子留给更需要的弟兄吧。”
“也好,可需要些银钱权抵了房钱?唐姑娘远道过来,用的盘缠一定不少,莫某也不能没有表示,这里些许银子唐姑娘且收下,莫某这还有事务要处理,却是不能留唐姑娘了,小玲,送一下唐姑娘吧。”
莫离从怀里掏出些碎银,一看便知是平日省下的,这也是莫梨过去常做的事,身上留着自己攒下的银子,见着需要的人,便散些出去。
再推托,又不知要拉拉扯扯多久,莫梨也就没有拒绝,爽快地把碎银收进自己随身的小包裹里,就跟着秦玲又出了去。
得想些办法留下来才是,得离得和那冒充自己的家伙近些,才好找出破绽。
于是才走过拐角,莫梨就忽得叫住前面带路的秦玲。
“秦…祭司,教中可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吗?徐州也有变故,水旗主和爹娘兄长都得躲着,还是留在陵州自在,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做些什么,闲着总是不好的。”
闻言,秦玲也就真个琢磨起来,一开始错将莫梨认作他回来,但方才莫梨在莫离面前的表现,只让秦玲以为自己是精神不好,生出了错觉,心里便怀了些愧疚,认真考虑起来。
“现下倒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这样吧,唐姑娘既是我教的人,平日若常在城里晃,说不定也会有风险,毕竟现在盘查得紧,不如若是有空,就来这帮忙吧,大家都是心热的,不会拒绝的。”
大事的确有,莫离既已明了了内贼所在,早就将将其扳倒擒获,掌握证据昭彰于教里拉上日程,只是内贼在教里也拉拢了不少人手,虽说许多教众可能只是随众或是被蒙蔽,敌人势力不小,其中就定然少不了风险,那就不能将唐璃牵扯进来。
但是现在陵州城中才出了平王遇刺这等大事,也不太平,想了想,秦玲觉得,不如找个借口,让唐璃多留在这算是安全的莫府中,大家也好照应,总不能让千里迢迢赶来传信的好姑娘遇着了坏事。
于是便想出了这么个安排。
“那就好,谢过秦姐姐。”
莫梨说的淡定,心里却是高兴的,这个安排正中莫梨下怀。
又有理由留在莫府,可以暗中观察那个冒充自己的人,又没个固定的活计,说是帮手,那出现在哪都属正常,更加隐蔽。
那莫梨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唐姑娘若是愿意的话,今儿就可以留下,我也会告知大家,若是需要搭把手,可以来找唐姑娘。”
“就今天吧。”
“好,我去安排。”
秦玲将莫梨领去了后厨。
姑娘家家的,对烧火做饭应该不会陌生,这里也是常缺人手的一处,加上府里的大家都要吃饭,先告知了这边,再由厨房的人手转告别人,也是方便。
将莫梨今日会在莫府中帮闲的事告诉了厨房里一众正在忙活午饭的教徒后,秦玲就留下莫梨在此,自己离去。
这倒真是,顺利的很呢。
进展还算顺利,莫梨也有些满意。
不过正想跟过去,先暗中观察一下秦玲这些日子可好,莫梨还在望着门外,手里就被塞过了一把土豆。
“正好,我们这正缺人呢,这些土豆就麻烦唐姑娘削皮了,那还有一筐呢!”
莫梨顺着打下手的伙计手指指处看去,看见了一大箩筐,堆的如小山一样的土豆。
呃,这样子,能腾得出空吗?好像有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