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用于安置东西,那这个山洞已经很是宽敞,但要是在里头动起手来,那就颇不爽快。
事实上,这山洞的形制,也是颇有讲究的,齐云子指使打下手的葛根开凿了这个山洞,自然从一开始就有考虑可能被侵入的问题。
这山洞内宽外窄,整体如个葫芦,出路狭窄,轻易就能堵住,而其中的空间,又以错落的石台点缀,压缩可能的腾挪空间,并暗藏了多处陷阱。
齐云子之所以没有直截了当出手,而是与这爱说话的老头唠上两句,一是为了给葛根时间堵住后路,二就是为了将林中侯逼到预设好的位置。
而林中侯也没出乎齐云子的意料,在齐云子看似不经意的说话和走动下,顺势移位到了这山洞中布置最是凶险的位置。
就在这一瞬间,齐云子动了。
常人的鹰爪功,锻炼两根指头如倒钩,,相对狭窄的打击面换来的是精准,狠厉的杀伤力,往往如瞅准机会的猎鹰一般,一扑一啄,便勾出敌手的一对招子。
当然,这样的破绽千载难逢,鹰爪的要义,便是取敌要害,双目,咽喉,关节,下阴,但凡触及,便能如挣脱不得的鱼钩一样,非得撕下一块肉来。
功力精深者,便是精铁,也能用一双肉爪剃出半斤下来。
但齐云子的鹰爪,却与寻常的路子不同。
他的鹰爪,看似威风凛凛,叫人不得不暂避锋芒,但却只是精心脸出的架子,看似威风,不过只是纸糊的大虫,一戳便破。
乍一出手,气势铺天盖地,但敌手但凡一招架,或是闪避,就能轻易辩识出这出手的后劲不足,休说是变招,便是刚才悍然无匹的一式,也不过是败絮其中。
留下大好的反击余地。
而但凡是经验丰富的武者,早早就将应对的反应刻进了骨子里,大好机会放在眼前,岂有放过的道理。
这却是齐云子的又一重伪装。
他本职既是琢磨岐黄之术的医者,也是精研放毒之术的高人,若是做不到将两者相合,辅以武道,那才是白瞎了他一身本领。
预想进行地相当顺利,齐云子已经能预见到,这不知哪来的老家伙,为了避免与身后高大健壮的葛根相碰,从而取自己这面突破,以矫健的身手避过自己这一手,顺势反击时,脸上会是怎样的错愕。
但林中侯的动作更快。
如他这等轻功高手,来去便是风都不及,又是偷儿出身,临战向来是逃窜远遁为主,打小就不爱正面捉对,练的一身精深的轻功与暗器,从来都是将旁人当犬遛,哪肯轻入别人的节奏。
林中侯虽是看齐云子乃是有名的邪医,一身本领都在那化毒为医上,武艺必定不深,故而有些轻视,但偷儿最是惜命,临到了真个动手,林中侯当然还是选用自己最熟稔的方式。
因此,林中侯虽以他走江湖六十年锻炼出的眼力,认出了齐云子这气势汹汹,如苍鹰扑击的一爪不过是个花架子,还是半点犹豫都没有,便抽身疾退。
但山洞里留个林中侯腾挪躲闪的空间着实不够,林中侯也是才一动手,才发觉竟没有几个妥帖的落脚处,几个看似可以借地掩护的地方,也正是安放陷阱绝佳的位置。
于此同时,那葛根也不是吃干饭的,壮健的汉子手持比脑袋还大的铜锤,端的是得有七八十斤打底,挥动时带动的风都凌冽得似能将人割伤,就这么直白干练地横扫而去。
山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偌大一个铜锤,双手舞动,几乎覆盖的毫无死角,虎虎生风的铜锤,只要切实地打击到人的身上,骨断筋折也只是等闲,将人打成个血肉糊糊都不在话下。
这又是一重杀手,齐云子出身无生教,当然有这个资源,让他寻着了葛根这个称心的助手,莫说是烧火炼丹,收拾药材,就是动手,也是一等一的默契。
在齐云子的精心调教下,以药浴洗出一副百毒难侵的身板,辅以重锤压制敌人的行动空间,逼其不得不直面齐云子的锋芒,而后,便是层出不穷的放毒伺候。
时至今日,齐云子也没少与人动过手,便是暴露了自己原是无生教中人的身份的场合也算不上少。
可偏偏直到如今,也无人知晓,原来鼎鼎大名的邪医,竟是那恶名远扬的魔教中人。
因为那些知情的人,早都死在了齐云子的手里。
而这其中,能逼得齐云子动手的,就已是寥寥无几,其他人多半先死在了齐云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放毒手法下。
剩下的,更是多半倒在了这鹰爪下,逼得齐云子用出全力,两相配合的,二十年下来,也不过只有一人。
现在却在齐云子的谨慎下,用在了林中侯身上。
抽身暴退的林中侯皮肤一紧,便听到了脑后的风声,不用回头,也能估量出这铜锤的能笼住多大的地界,虽然只消轻轻往前两步,就能躲开势大力沉难以巧变的铜锤。
但这逼迫走位的意图,林中侯却已经了然。
只见他身子一压,便施展了缩骨的功夫,整个人几乎摊成了纸片,贴在地上,任由变向不及的铜锤从鼻尖擦过。
然后身子一翻,又像那蟾蜍一样,四肢蓄劲含势,暴起的力量便将林中侯整个人带得飞起。
姗姗来迟的鹰爪休说讨个便宜,便是毛都没擦到一根,齐云子也不恼,能匿息潜入这山洞,来者就绝不是善茬,要是连这试探的一下都能得手,齐云子反倒要反省自己了。
鹰爪顺势不变,就转作了弹手,淬了毒的牛毛细针瞬息爆出百十根,如爆开的烟花,似绽放的花朵。
覆盖了齐云子目所能及的一切。
这等密集的飞针,身在空中的林中侯无从变向,又能往何处闪躲?
葛根一锤落下,顺势一转,便化入了上一锤的力转进了下一锤,但变招之际,齐云子却已欺身而上。
干瘦的老儿在这铁塔似的壮汉面前,当真如豆丁一般,这反倒趁了林中侯的意,他也不怪这方才烧火的壮汉身上一身汗臭,合身就抱住了葛根的脑袋。
葛根也不是软弱可欺的家伙,没白搭这壮健的身子,见林中侯贴上,张嘴就要咬下块肉来。
但林中侯滑不遛手,一缠一放,撑在葛根身上就是一翻,又顺势贴到了背后。
叮叮当当的声音连着想起,飞针尽数射在葛根的身上,然后纷纷跌落尘埃。
齐云子也不善暗器,飞针的威力全在淬的毒身上,恰好葛根早被齐云子锻炼过,又是个练横练的,齐云子才敢肆意撒出这片针来。
林中侯避过针雨,葛根两个大手如铜锣一样捉来,但林中侯何等轻功,哪会在一个地方多停留一瞬,脚不沾地,双脚倒挂葛根肩上一翻,又腾空而起。
借着空中旋转身体的遮掩,林中侯也同样从手心弹出两颗铁莲子。
约莫鸡子大小的铁莲子,内里是迅疾的力道,破风而去,击实了,摧筋断骨也不过反掌之间,林中侯顺势贴到石壁顶上,又躲过了葛根横扫周身的一锤。
两颗铁莲子衔尾掷出,却是一快一慢,后发的击在先发的上,本就弧线的轨迹又是一变,添了一道曲折。
林中侯与齐云子的距离何其之快短,本就没留下多少反应的空间,这手变化万千的铁莲子,又是出自林中侯这暗器大家之手,齐云子如何能抵。
只见齐云子袖子一翻,露出个拂尘来,灌入内力后,竖起的银丝也堪堪能比铜铁,一扫一卷,便护住了齐云子的面门。
但铁莲子的诡异至极,饶是齐云子热血上涌,反应不比寻常,也不过扫下了将往眉心的一枚,偏移了其轨迹,擦过肩膀,带下一片皮肉。
另一枚莲子于空中划过一道圆弧,更是生硬地一折,这能气死牛顿的空中变向,在这有内力的世界中,却并非不可能。
铁莲子击在不及防备的齐云子面颊上,也是齐云子福至心灵,偏过脑袋,才免得太阳穴承此一击。
太阳穴可是人体又一要害,以齐云子之能,若面前有人太阳穴受重创,也不是没有挽救的余地,但若是他自己吃了这下,那可就没人有法子救他了。
躲过可以分出胜负的一下,铁莲子击在面颊上,却也不是能忽略不计的,齐云子牙关一送,便感觉一口气直往上涌,被迫一吐,便有五六颗大牙混着血落在地上。
一击得手,林中侯正欲得意,手足却忽得一阵发软,身体不由自主从顶上跌落。
他感知得分明,方才那些飞针,是一发都没有沾身,这又是什么时候中的招?
齐云子这才一脚给跌在地上的林中侯翻了个身,俯身从林中侯怀里掏出自己的瓷瓶。
然后用漏着风的声音说道:
“呵,你以为躲过我的针,就无事了吗?”
林中侯看向订在墙上和落在地上的飞针,通体紫色,果然是淬了毒的,林中侯鼻子一抽,才发现空气中,有着微不可察的香味。
林中侯目力如电,当即看见这些飞针的尾端,都因碰撞而断开,露出了小小的空心口子。
见林中侯瞪大了眼睛,齐云子这才拍拍一副,掸去刚才沾上的灰尘,摆出风轻云淡的样子,接着用漏风的声音说道:
“就让你死个明白吧,我这针尾,还贮藏了一昧香粉,能教人心神安定,但若是此前已经吸入我另一剂药香,药性化合,便能转成致人麻痹的异毒。”
“你可以猜猜,我将药香置在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