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秘典的原本晦涩难懂,解读就容易出现偏差,最初立教的那些人,也是费了许多精力,甚至功力都练废了两个,才勉强整理出无生教如今所串的不死秘典初版。
辨明是非对错最好的办法,就是实验,而明了一门功法是否可行的最好办法,当然就是亲自习练,无生教的做法便是如此。
但是不死秘典高深,其中精义与理论,本就夹在在方言中难以辨明,本身更是复杂至极,无生教纠集的一干人,因人脉的缘故,多是武林中人,少通理论,解读自然多有偏颇。
这样推演出来的内功,自然也就多有矛盾或是纰漏,贸然习练,走火入魔都是寻常,功力尽废根基全毁不过等闲,就是性命,也往往不得保障。
毕竟不死秘典本意是为叫人长生久视,这等全然违背常理的功用,功法自然免不了大刀阔斧地通过内力对自身进行干涉,甚至改造。
又是在对人体认知远未透彻的辰朝,休说彻底发掘经脉内力这种体系全部的理论和秘密,就是解剖学上的人体,都只是开个个头,只有廖廖的医者愿意探索。
而著书的鹤发居士,自己又年老气衰,元气不稳,无从达成不死秘典基本的要求,无法亲身习练,予以反馈修改。
这也是为何,不死秘典通篇多是理论,而少具体的修炼指点,只因这门功法,至今尚未真正完成,不过浮于理论。
虽然不死秘典逻辑自洽,可以自圆其说,理论上当然是成立的,但中间缺少了不知多少环节,需要后来者补全,就像公式归公式,应用归应用,总不能拿着一串成立的公式,就能把设备变出来一样。
要是叫真正天资横溢的天才获得这门不死秘典,殚心竭虑,或许还有将其完善,补全修行法门的可能。
比如若是让莫梨最初入武道时,手中的是这门不死秘典,虽会被言语上的措辞拦住许久,但深山潜修个二十年,将其完善的希望就足可有个三四成。
可惜拿到它的那位少侠,还有他纠集的同门与亲友,资质皆是平平,理论也不精深,种种条件附加,无生教可谓先天就是发育不良。
这等条件下实践,自然是如履薄冰。
而在时间流逝下,原本只是钻研解读不死秘典的松垮组织被捏和成了无生教,作风也从最初只一门心思解读秘籍上开始偏移。
偌大一个无生教,诸多聚在一起的人力,自然少不得被人觊觎,也是因此,这群人才从松垮的组织转变成了无生教,只不过宗旨依旧是解读不死秘典。
但组织形式一变,预示的就已经足够,实验解读秘典所出的功法凶险异常,大耗人力,无生教教主都当了教主,自然早把教中的一干人视作了自己的财物,拿容得这般折损。
久而久之,就发展成了就近从外掠夺人口,以人试功,一些不好用在自家人身上的手段,也都能用在外人身上。
就这样,当然,实验内功,最好的当然还是捕捉习武之人,不然捉来普通百姓,光是教其经脉理论,从头锻炼气感,都是天大的麻烦事。
苏州一带行走的武林人士接连失踪,自然事态也就慢慢发酵,在纠集寻人的江湖人设套诱出了出外捕捉武者的无生教中人之后,无生教的魔教之名,也就因此开始传开了。
至于齐云子的遭遇,那又是另话了,无生教在二十年前的一役中遭受重创,教主一家只留一人苟活,又是狼狈逃窜,又是教主之位空悬,自然免不得一番动荡。
新任教主以力服人,拿下了教主之位,又寻到了隐秘的山谷作为藏身之地,也便有了十足的话语权,只是其想法观念,却与本来无生教的理念相左。
一代代传下来,这不死秘典也没钻研出什么名目,不过得了一套绝世内功,但离秘典中设想的长生,仍是捉摸不着半点,又何必去追逐这虚无缥缈的念想。
反倒是无生教偌大的门庭,一朝败落,组织也算的上庞大,修养生息以后,能量更是惊人,用作他用,岂不是另有一番作为?
这等心思,新教主当然不会明说,而是暗戳戳提拔拉拢与他理念相合的部下,而如齐云子这般,仍是一门心思守着本来的那本不死秘典的,自然就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才有了三月前李府寿宴的一出,新教主借着旧教主所遗亲子的复仇之心,假定了这么一个计划,送出了许多忠于旧教主及其理念的元老送死,既能打破李长宁的名声,也能巩固自己的势力,可谓是一举多得。
而齐云子,能通透毒医之术,心思理所当然是细腻的,发觉了其中的另有用意,索性同样借此脱身,才一路辗转带着助手来到了灵泉县。
为了完善他设想中可以凝聚他人精气气血,提取汇聚而出,随后,可以剥离为己用,以另类方式突破不死秘典的燃血丸。
旁的话说的多了些,但本就在教中因保持过去的理念而遭疏离和看低的齐云子,放倒了同样小瞧自己的林中侯,自然是一阵神清气爽,压抑和不满都为之一舒,分外解气。
但何曾想到,林中侯作为独步武林的大盗,走南闯北,见过的好东西无数,摸到自己怀里的宝贝,当然也绝不会少。
齐云子独门的麻香,对林中侯当然是起了效的,但林中侯年轻时就没少吃些摸来的好东西,身上也不是没有备着应急的丹药。
齐云子才出于泄愤,踢了静静躺在地上装死的林中侯两脚,俯下身去取回自己被抢走的一炉燃血丸时,林中侯就已借着身形姿势的遮掩,凭偷儿的手速服下了皇宫中盗取的避毒丹。
皇宫中留用的御医,纵然比齐云子,柳青禾这样的大才略逊一筹,但本事也是半点不缺的,皇宫是何等地方,最是富足,珍稀的药材比比皆是,失传的丹方药方也有藏匿于此。
这等地方出产的避毒丹,品质说是当世一流,都有所贬低,饶是齐云子的麻香不同寻常,也发挥了效用,屏去了七成的药性。
但恢复了行动能力,内力也能运起两分,足以施展身法的林中侯并未妄动,方才就是大意,才着了道,现在知晓这齐云子手段多端,哪还能不万分小心。
甚至齐云子运足了劲踢在自己身上的两脚,林中侯都抑制住了下意识的受身卸力,免得被窥出自己已恢复了气力。
胜局已定之时,正是人最为放松,警惕松弛的时候,齐云子拿回了瓷瓶,林中侯都未做反应,心神顿时松懈。
而林中侯,等的就是这个瞬间。
手心一翻一扬,林中侯手里便出现了两颗弹丸,不过不同于苏和手中的低配催泪弹,这些弹丸并没有控制他人的效用,也不是铁莲子那般的暗器用途,而是…
林中侯将弹丸往上一抛,弹丸撞在石壁上,砰得爆开,就有一片白色的粉尘四散落下,形成一片白幕。
齐云子作为时常放毒的人,下意识就拉起衣袖遮掩,葛根也是同样的举动,但直到粉尘落到眼前,齐云子一嗅,才发觉这并非什么石灰毒粉,而是面粉。
反应过来的齐云子大为光火,但林中侯什么身手,休说是这样掀起衣袖遮挡粉尘,就算只是眨个眼的功夫,他都能趁着空隙遁走。
待到齐云子反应过来时,洞中哪还有林中侯这小老头的影子。
休说林中侯,就连被捆在洞中角落,前些日子才被齐云子擒回来准备用作下一批实验者的那个侠士,也只留下了一地散落断开的绳子。
贼不走空,林中侯气力未复,难以动武,不好依言为莫梨取回齐云子的脑袋,但趁机偷个人回去,也算是没白走这一遭。
而齐云子最后看到的,就是从转角丢过来的,一个点着的火折子。
齐云子也是见多识广的,当即面色煞白,运起来浑身内力,甚至来不及张口提醒葛根。
下一瞬,轰隆的声音炸开,密集的面粉在火苗下引发了一次爆燃。
待到尘埃落定,灰头土脸的齐云子,只看到自己用于实验的场地一片狼藉。
也就是两颗栲栳大的弹丸中所能容纳的面粉实在不多,只能趁着方落未落的时候引燃,威力平平,不然休说只是炸乱洞里,便是当场炸死齐云子,也是轻易的事情。
齐云子活了下来,只是脏腑有些震动,受了些内伤,葛根身上却是一片焦黑,伤得不轻,好在他铁塔般的身子作为屏障,倒是护住了笼中的人。
只可惜齐云子四下检视损失时,却发现,自己千辛万苦培育出的毒蟾,自己一身毒术寄托其上,放毒行医都多要经其手的毒蟾,已经四仰八叉,翻起了肚皮。
不用凑近检查都知道,死得不能再死了。
当莫梨寻到这处山洞,避开陷阱进来时,齐云子已经用游历四方学过的各地骂人的话,不重样地骂了林中侯足足一个时辰。
休说林中侯的亲属家眷,就连林中侯自己,在齐云子的口中,都与十来中天南地北的恶心动物发生了关系。
齐云子气犹自不消,因为毒蟾一死,几可说他的毒功费了八成,燃血丸的进展也要完全停滞,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但草草包扎了身体的葛根,打扫这洞里各处的时候,却不动声色地朝齐云子递了个眼色。
老大个粗汉挤眉弄眼,当真是别扭得紧,但莫梨隔着转角,无从得见,齐云子见状,顺着葛根的目光看去,只见石壁上一处机关,所勾连的拉索垂在地上。
于是齐云子压低了动作,开始从身上又寻摸,确认齐身上随身收纳着的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