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明了杨甸的死因,莫梨面上却并没有多少喜色。
因为莫梨还是不知道,对方将目标,放在这一个人身上的用意。
敌暗我明,最是难挨的处境,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自己不过是偶然路过,被卷入其中的外人,敌人的重心,并不会放在自己身上。
心里想着,莫梨脚下却是半点也没放松,武人的脚力何其之快,不过转瞬的功夫,就追上了如临大敌,急忙跑出门外的宋仵作。
“当心!”
莫梨敏锐的感知觉察到了空气中细微的为何之处,在微不可察的凌乱的气流中,把握到了飞行的轨迹,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
在宋祥疑惑的止步,正欲回转头瞧瞧莫梨火急火燎地叫嚷,是出了什么事时,莫梨压低的身体直似离弦之箭,将大地的弓弦踏出深深凹痕,瞬身到了宋祥身边。
莫梨目光如刀,冷静地剖开视野所及的地方,此时才堪堪反应过来的苏和,只一眼就看见莫梨的不同。
莫梨的右手,两指间捏住了一柄轻薄锐利的柳叶镖,从莫梨手停的位置来看,目标显然正是才出义庄的宋祥。
才转过头的宋祥,只见眼球前不过三寸的地方停着一柄薄如发丝,在日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的飞镖,寒毛根根竖起,面上的血色从下往上被刮去,吓得魂不附体。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宋祥一句话打了三颤,三魂吓丢的两个在贴身上颤颤巍巍的,一时半会回不去,吓得着实不轻。
莫梨却没空理会他,将眼中所及的的地方尽数筛过一遍,在三十丈外一间两层的小楼停留了半刻,才终于从紧绷的状态中退了出来。
苏和也已跟上,循着莫梨的眼神望去,同样在远处的小楼停留了一会,脑筋一转,转回头来,对着惊魂未定的宋祥道:
“看来有人并不想你将杨甸的死因传出去。”
并没有说多,宋仵作不是笨人,将这句话一琢磨,也是明白了苏和的意思,那便是苏和方才其实骗了他。
但有救命之恩在前,这点便无足轻重,感激中混着凝重,宋向对着苏和与莫梨又一拱手郑重地道: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看来此事关联不小,那宋某也决不能坐视这等暗中使坏的小人达成目的,不知二位能否护我去见师傅,将现在的结果告知与他?”
宋祥本是打算让莫梨去将验尸的结果转告,自己去为一桩定下的冤案昭雪,但现在,莫梨两人原来并非是杨敬请来的人手,又有突来的杀手,情势严峻,宋祥索性求起了莫梨的保护。
莫梨只盯着手中的柳叶镖,此镖应是从三十丈以外的小楼所出,手法跟莫梨所记得的如出一辙。
只不过足足三十丈的距离,便是唐大也抛弃了平素倾心的飞针,而是专用了精准度能得到保障的飞镖,莫梨接下时,其上的过些的劲力,叫莫梨也用了稍许的功力去消磨化解。
看来是抱着必杀的念头。
可惜,唐大万万料不到,宋祥急忙奔出,短暂的落单下,本是最好的时机,偏偏莫梨的武功更在唐大所料之上,还是有惊无险地化去了这次偷袭。
但莫梨并不满意,也不知为何,唐大好歹也是宗师的人物,竟如吓破胆的老鼠,自己即刻就锁定唐大出手的位置,唐大就已经逃之夭夭,三十丈的初始距离,足够给唐大留下脱身的空间。
奇怪,自己眼下用的身份,他就是瞧见了我方才在擂上的出手,我的表现左右不过一个宗师的水准,他也是宗师,怎的这个傲气和自信都没有?
任凭莫梨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这其实是莫梨自己给唐大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自己早在一年前就已打碎了唐大闭门修至宗师的傲气。
哪怕唐大的认知里,只以为莫梨是与那个打破自己自信的莫梨同名的存在,一击不中,也没了出第二招的勇气,头也不回就跑了。
莫梨浑然不知自己的“恶行”,只知道既然那唐家宗师出手欲灭宋仵作的口,想必他不愿见他暗杀杨甸的事为人所知。
敌人想达成的目的,决不能让他称心如意地完成,这点道理莫梨还是懂的,当即道:
“那便由我来护送宋阁下吧。苏兄若有自己的想法,可以不必管我,去做自己要做的。”
担心若是自己两人都离开宋祥,那唐大说不准还会掉回头来再下一次手,莫梨便决定先护着宋祥将杨甸真正死因告知。
至于苏和,眼下的症结不止在一处,而是盘根错节,此事有自己一人足矣,让苏和自己去行动,说不定能有别的方面的进展。
“苏某自是无碍,只是唐兄…”
苏和明白莫梨的意思,说不定还有暂时支开自己的意思,看来自己的演技还算不错,没叫莫梨看出自己已识破了她,才让莫梨有所顾虑。
苏和自然不会不应允,他正好可以趁这个空隙,去看看牛壮实的进展,运气好的话,还能看看能不能寻见林中侯,问问莫梨是否知道些自己所不知道的内情。
兵分两路,两人各自朝着一边去。
而城中另一头,唐大却是心有余悸地回到临时的藏身地。
心脏反常地激烈跳动着,唐大脑中不停闪过方才出手的所见的画面,那个莫梨,毫无疑问,在那一刹那的功夫反应过了自己毫不留手,专以唐家迅疾的手法掷出的飞镖。
而且,莫梨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
“别自己吓自己,莫梨还老实地呆在陵州收拾烂摊子,这只是个名字一样的小子…”
拍着胸脯,唐大安抚着自己受激的情绪,那一瞬间,他真个以为,远处那有力的眼神的主人,就是昔日打的他落花流水,倾六人之力都拿他不下的莫梨。
鬼知道唐大心里那瞬间是个什么感受,随身备着的镖半点都没派上用场,不是唐大武功不济,只是他,甚至没有将飞镖滑到手中的勇气。
“这就是你与我信誓旦旦保证的?”
看似奚落的话语,说出它的声音却没有半分情绪的波动,冷淡地如同常无情背着的长刀。
推开门,常无情便看见了连仪表都不顾,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叫头高出窗户的唐大。
…
“所以说,你打包票保证的暗杀,已经被人看出了手笔,而你打算以灭口来补救,却只发了一镖,便空手而返?”
常无情面上仍是没有表情,反而更叫唐大有着莫名的恐惧,偏偏这次的作为,常无情才是主,唐大哪里有发作的任性。
“做的不错。”
出乎唐大的意外,常无情话锋一转,吐出的竟是这样的话语。
“至少你还有自知之明,没有逞能将事情搞砸。”
好吧,唐大为自己一瞬对常无情产生了好感感到懊悔、嫌弃,这小子说话还是这么惹人厌。
“莫梨的武功非比寻常,只怕大宗师亦不会是她的终点,我等的计划碰到她,本就不用想着圆满完成。”
唐大歪着眼白了常无情一眼,常无情什么身份,备受陆华的信任,他站着不腰疼,当然好意思说这话,但唐家,却是自己希望能攀附陆华而起势,自当要万分小心。
“那你有何高见啊?”
唐大没发觉自己心态已经缓和平定,用着阴阳怪气的声调说道。
“城中还有老鼠,碎片在他们手里。”
常无情冷不丁一句话,好悬没给唐大唬个一跳。
“在哪?你怎么不早说,咱赶紧去抢回来,将功折罪,这趟反而有功哩!”
“不急,主人本来的目的,未必没有达成的可能,只要拐个弯…”
最是不耐常无情这副腔调的唐大虽是不喜,却还是老老实实坐正,听起了常无情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