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望向牛壮实,牛壮实负伤累累,好在眼中尚有精神,仍有一战之力,身上多处伤痕,看似凄惨,短暂而言,实际并没有太多影响。
或许是牛壮实小心护住了要害,与权衡下让出这些不痛不痒的地方受击,弃车保帅,也可能是这三人见以多欺少,便生出了玩弄的心思。
苏和想来,应是都有,不过不管这三人是个什么来历,又想的是什么,现在他来的及时,那他们打的那些算盘,就可以丢进水里去了。
“哪来的也中,敢来管爷爷的事?识相的自己滚,也省的老子费…”
苏和高声一吼拉过三人注意,三人回首,发现竟有两个面貌年轻,顶天不过三十的青年,那做商人打扮的面上一哂,张口便要嘲弄逞威。
但常无情早趁隙压低身子前冲,扯着刀的人几如一道白虹,拉出一道炫目的刀光,不待对方说完,刀刃已指向豪商肥的流油的下巴下缩起便能露出褶子的脖颈。
“当心!”
一声厉喝,却是农夫打扮的舵主发出,列有七尺的钉耙一伸一撩,并不是为着格开常无情的薄刀,而是向着豪商身前两尺多的地方。
行的乃是围魏救赵之策,常无情若是敢不收手,依着本来的刀路而去,固然能切开豪商的喉咙,但随之而来的钉耙,也定会狠狠锄在常无情前胸,扯出肺来也不夸张。
在舵主看来,似这等小年轻,最是惜命,哪肯接受这等以命换命的举措,定会收手暂避,重整旗鼓,然而他这一手钉耙,更不是寻常的路数,更有变化藏在后头。
只待常无情急停让开,他只消一转一拍,把这中段的后手一松,钉耙滴溜溜地长出一截去,要不了常无情的命,也能刨下他胸前半斤肉来。
这样的伤势,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要折去两分实力,更何况这看起来面冷,像极了装腔作势的小年轻?
常无情遁身向前,苏和也同时将这三人的面板瞧上了一遍,这三人的实力说来也怪,实力上的高下,却是跟乔装的身份高低反了过来,不过也没一个善茬,便是最弱的豪商,也有堪堪入一流的实力。
一流高手说强不强,上头起码还有两个层次的高手在上头,说弱也不弱,能至一流,业已超过起码九成习武的人家。
通常来说,一流的高手,放在小门小派,作为掌门镇压门面是极常见的事,就这,尚有诸多二流亦能开门立派,耍耍掌门的威风。
一次三个一流高手凑成一伙,还是这么三个使钉耙,看起来得是地里操劳了半辈子的,添上一个耍花枪的,最后一个扔铜板的,起码在苏和这些日子里打听过的散人中,是没有这么个组合的。
而若是背靠哪个势力的话,一次能出三个水准不弱的宗师,也得是庐山派,地母教这类一州中顶显赫的大势力,或是京城中也能站稳脚跟,打出名气的门派才有这等实力。
但论及作风的话…
苏和想起半年都没过的李府,那会前来袭击晚宴的无生教,可就掏出了近百约莫是速成出来的二流强手当死士用,这肆无忌惮在城中杀害官差,袭击旁人的行径,放在无生教身上,便说得过去了。
况且能把近百二流死士当耗材的无生教,随手拿出三个武功高强,出手阴狠的一流高手,也并不叫人觉得稀奇。
罢了,这种事情,尽可以打败这三人,再细细拿来盘问,有个大致的猜想已经够用,苏和定睛,就见舵主刁钻的钉耙,已经瞅准常无情身前,要将他当作田来翻弄。
苏和却不急,他知道,要是常无情能为这种所拦住,那也不值当他先前的表现,还有这身数值了,索性不去管他,飞雪出鞘,映着徬晚夕阳下零落的雪花。
元磁真气一催,苏和顿感向前的一股外力推动自己,带着些许踉跄,径自选定了以花枪点住牛壮实上下几处要害,将他紧紧压制的卖艺人。
说时迟那时快,苏和动手虽慢,但元磁真气,在瞬时的加速上,功用不可谓不小,几要后发先至,与常无情同时接敌。
只听噌的一声,常无情先出手,斩落了豪商情急下为逼退他所出的两枚铜钱,将其变作边缘光滑的四半,见下方撩上的钉耙,嘴角一撇,完全不似舵主的预料。
常无情右手刀流利地腾换到左手,顺势向下一按,随后干脆脱手,待薄刀抵在钉耙上是,又飞起左脚踏在刀柄上,身子已经将要贴在豪商上,他径直揪住豪商衣襟,而后一拽。
于此同时,常无情足底发力,一人的体重加之运力,几要把钉耙踩进地里,薄刀弯如上弦月,异质的刀身却不见丝毫要折断的兆头。
豪商并不是傻的,但也不过以为,常无情是觉察到了舵主这暗戳戳的杀招,意图以自己为踏板蹬开距离,连刀也不顾,肥壮的双臂当即就要往中间一夹,将常无情勒在身前。
这时,常无情才真正显露了他的意图,苏和余光一撇,便看见常无情揪住豪商衣襟,以此为支点,借助足下使劲,拿豪商作为单杠就此一翻。
而薄刀在常无情身起时,也因两方的李府骤之其一而崩起,掠过豪商夹起的两臂,带下三根参差不齐的指头。
听着豪商悦耳的惨叫,常无情头也不回,探出的手心有灵犀地握住了轨迹因豪商之手又是一变的薄刀,行云流水在空中一转,划过豪商六阳魁首之下。
常无情安稳落到地上,反握的手翻手回正,这时,豪商肥头大耳的脑袋,才和着泛黄的脂肪及井喷的颈血坠在地上,滚了两滚。
这应对,着实是苏和没想到的,以她对的刀法造诣,也能在这一瞬间想出三种法子,可以逃过受伤之险,并用手中之刀,给对手瞧个好看。
即便如此,常无情这仿若理所应当,不会有其他可能,不会失手的选择,还是大开了苏和的眼界,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不仅不对着寒光凛凛的钉耙退避三舍,反而要借其威力,来杀自己的敌手。
这近乎不可能中求出的可能,千万般选择中仅有的几个可以毫发无损,同时斩杀豪商的选择,被常无情毫不迟疑地把握住。
苏和品味到一股魔性,深切浓重的魔性。
但他也顾不得惊讶,他脚力快,此刻也扑到了卖艺人面前,比起见到来人,先嘴皮子过把瘾的豪商,卖艺人却是早早就留了一份神,饶是苏和踏雪而飞,也不过微微一惊,手里的花枪也已调整好了姿态。
“宝兵刃!还得是上乘的宝兵刃!”
苏和手中飞雪莹莹如清泓,卖艺人做此打扮,自然是有对应的见识在身上的,只一眼,便识出苏和的飞雪乃是能叫人眼红,甚至豁出命去抢夺的宝刀,不由地在心中一阵惊呼。
“即使如此,决不能与他兵刃相接,否则只怕没有半点阻碍,便会被削去,须得换个法子…”
卖艺人心里还在思虑着应对苏和的办法,另一边常无情却已经起身,黄的红的喷泉似的飞起,顿时心绪为之一乱。
好机会!
苏和哪里肯放过这等机会,脚步更摧,整个人几乎化为一道白线,就要在卖艺人臂上划下一道,叫其无力动手。
不是苏和忽得心生妇人之仁,不过是见他们作风怪异,想要拿下盘问而已,若是来得及,他甚至还想告知常无情刀下收上几分,免得杀完了,待会盘问时无从对照。
而惶急的卖艺人,也发觉自己分神的不妥,不及反应,只能拽回花枪,急急想要拦住苏和的一式胡天飞雪。
苏和眼睛一亮,这莫不是仓惶失了阵脚?
岂料苏和手起刀落,花枪从中变作两节,然卖艺人早将两手分立捉住上下,断开的花枪并未脱手,仍被牢牢持在手中。
断开的下半截枪身,随着卖艺人左手一撸,赫然又露出一截银白反光的枪尖!
“小崽子也想与老子玩心眼,下辈子再来吧!”
卖艺人嘴角一歪,他这花枪,不止是为了耍着好看,好捞些打赏的,他的枪法看似平平,在一流的枪手中实属中庸,甚至有些不配。
但这比别的耍枪棒卖膏药的卖艺人还长出一尺多的花枪,其中其实另有玄机,而卖艺人所练的,实则是双枪术!
遇着使枪的,他大可慢条斯理地拆开,双枪破单枪最是轻松顺遂,几是天克的关系,非得有沉浸单枪双枪数十年的老将,才能得出仅有的单枪破双枪的法门。
而遇着其他人,他更是能充作只会耍死心眼的花枪的模样,对上几阵,倘若单枪难敌,便勾引敌人折他花枪,分出双枪抽冷子一扎,更是叫人防不胜防。
凭着这招,他甚至临阵斗败了一位老江湖的前辈,至今无人知晓这竟是他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卖艺人所为。
卖艺人两手交叉,右手枪去截住苏和必定回护的刀,左手枪,却是一击毒龙出洞,便要赏苏和一个透心凉。
凶险!
这时,苏和惊得同时挑起的眉毛,才稳当的放下,面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是极是极,苏某这就送前辈转生,早日回来,再于我论一论心眼。”
用着风轻云淡,带着调侃的口吻,余下的元磁真气几乎催动至极致,苏和身子诡异地平移开来。
用着近乎扭曲的角度,苏和让开了短枪,接着腰如出箭之弦,猛得回弹,飞雪做菜似的切开两柄短枪,一记上撩将其掀起。
在卖艺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苏和飞雪划出半圆落下,接着,苏和双手并持飞雪,踏步向前。
卖艺人低头,只见腰腹间捂不住的狭长切口,肚里肥肠就要顺势滚出,却是被苏和一记拦腰侧斩定下此局胜负。
“好…好手段,我不如你…”
卖艺人软倒在地,在雪地上又印上一幅血染的花。
苏和也应声一吹刀尖,飞雪一如其名,仍是莹白光亮,颇与未散的小雪相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