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梨此话语出惊人，真真是在场这许多人，没有一个预料的，休说懵懵懂懂的江雪华，便是自认对城中情况有个把子了解的苏和与林中侯，乃至同样是城中另一桩大事的搅屎棍无生教老四，俱都是无比惊讶的样子，只在表现上有所不同。
苏和挑起眉毛，惊疑不定地来回看着被莫梨擒住，连反抗的心思都不剩下的唐大，还有淡漠的常无情。
在这之前，他也不过是以为，常无情乃是皇家依靠六扇门行方便的密探，为的宫里贵人的利益，至多不过在碎片之事上有所冲突。
但莫梨此言若真，那常无情身后，甚至可能是他自己，便是一个心机深沉的阴谋家，意图在江湖中搅一摊浑水，方便捞走苏和还猜不出来的鱼。
莫梨也紧紧盯着常无情的面孔，还有深邃的望不见内心半分思绪的瞳孔，终究还是不能在面目上看出什么。
常无情没有半点波动，仍旧是一幅淡漠的样子，就好像说的事与他无关一样，待周围人尽皆望向他时，才终于舍得费些口舌道：
“我与此人并不相识，不过常某便是这么说，莫女侠想来也不会相信，常某不知莫女侠为何愿意相信此人也不相信于我，那常某便换个角度，此人的话，可有凭据？”
一边说着，常无情不着痕迹地看了唐大两眼，古井不波的眼色叫人实在无法看出常无情的情绪，唐大却猛地从莫梨那从天一扑的技法中，与昔日教主莫梨相似万分的梦魇中惊醒。
在常无情身上，唐大感受到另一份截然不同的恐惧，不是为人轻易击败，倾尽全力，也无从对对方有所妨碍的恐惧，而是并不被放在眼里，好似自己与草木顽石，并没有什么两样的恐惧。
就像常无情此刻并不与他是同一个层次的东西，不再是人，更是更上一层，甚至不止一层的存在，自己在对方手里，并不会被在意，只会像脚下碾过的蚂蚁。
莫梨闻言，一时语塞，她凭直觉，当然知道不知为何给自己吓破了胆的唐大，说出的都是实话，但也不过是直觉而言，能让人信服的凭据，的确拿不出来。
不过再怎么说，有人证总比没有好得多，而且莫梨来不及问更多，便匆匆忙忙寻了过来，唐大要真
与常无情有联系，再问问，拿出凭据来也不足为奇。
“这么自信，我倒是要看看你一会如何狡辩。”
莫梨嘟囔着，便转到唐大身前，意外地发现，刚才还有些风声鹤唳，胆战心惊的唐大，眼神忽得镇定下来，呼吸更是均匀悠长，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但事已至此，莫梨怎可半途而废，抱着疑惑和警惕，莫梨还是向唐大问询道：
“方才我问你，你这作为可有人指使，你说是常无情，常无情武艺虽高，声名却并不多显赫，若非相熟，便是乱报一个名号顶锅也不会想到他。
既然你与我说是他指使你，那再拿出些凭据来，依据，动机，细节什么的，都交代清楚，不过我却是要告诉你，即便你老实交代，犯下过的过错也不会一笔勾销。”
莫梨知道自己的后半句话并不妥当，或许唐大在逆反下，反而会倒戈，但倘若以蒙骗的方式哄骗唐大说出，莫梨自己却也不能接受。
唐大深吸一口气，板着的脸下上下颚一齐用力，几能将满口牙都咬碎，权衡了片刻，才终于张开了嘴道：
“我不过是想随口抛个名姓以求转移莫女侠你的视线，哪知道竟真有人叫这么名字，且还在这座城中，也罢，那我还是实话实说罢。
这位常少侠，我以唐家的名誉做保，实与此事无关，不过是我为了脱身的权宜之策罢了。”
“你！…”
莫梨一口气提到嗓子眼，这倒戈的的确是干脆，还压上了唐家的名誉，即便唐家几十年不入江湖，过去留下的名声，也不算好听，但这样果决地压上，分量也轻不到哪去。
“不对！那你说，那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杀那杨甸？昨日在擂上你还暗中助他，用泥点子偷袭他的对手，晚上怎么又要去杀他？这般反复，怎么会没有人教唆？就算你说不是常无情，那又是谁？”
莫梨有些急迫，拎着唐大的领子将他从跪着的姿态拽起。
“谁说那杨甸是我所杀的？”
唐大忽得顺着莫梨站直，反问道。
“不是你那还是谁？杨甸死于鼻中没入的飞针，依他当时的角度，还有不将窗户一同打破的精准和力道把控，起码得是宗师的手笔，不是你还有谁？”
莫梨顿时气愤起来，竟还找自己面前试图胡说八道，这唐大几个意思？
“谁看见了？如何证明？只一个手法就说是我，有何凭据？那我还说，就是一个一流，专练此道，未必就不能做到？只不过你这妮子对我穷追不舍，凶神恶煞，我一时怕你蛮横伤我，才应下，如今有六扇门的人在这，我可容不得你再往我身上泼脏水！”
说着，唐大似乎连自己都信了，还腾出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理直气壮地道。
“依我看，这些无生教的败类，才更有嫌疑。”
莫梨一时语塞，唐大反而怪到自己头上来，而莫梨自己，也确实拿不出绝对的证据，来证明是唐大所为。
“的确，这无生教贼子中，是有名暗器好手，已为我所杀，那人擅用铜钱镖不假，但说不得就有藏着飞针的本事，说来，无生教的人反而更有嫌疑，他们唯恐天下不乱，这等举措，最是合他们的意。”
常无情也接话道，此刻，他倒是抛下了平素的寡言少语，难得多了话。
即便说的有些道理，但常无情一反常态的口吻，立时便让莫梨与苏和两个稍微对他有所了解的人察觉到了不对。
唐大拍开一时无言的莫梨的手，步伐得意地走到常无情身边道：
“现在有六扇门的人在这，我看你这矮子还如何血口喷人！”
莫梨血压噌噌地上升，捏紧了拳头有些后悔怎的没在逼问时多给他几拳，现在没了有力的证据，却是打不下去了。
常无情一反常态为唐大开脱，莫梨不信这两人之间没有联系，可是没有证据，自己如何去拿下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