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梨不语,只是恬淡地看着。
那从心口处开始,长满了一圈毛,像个站起的大狗熊的糙汉,接连几发不失力度的快拳凿在精悍男人的内臂,侧肋,腹部等等常人薄弱的位置,终于叫精悍男人气息一滞,不得不重新理顺气息。
趁着这个空挡,糙汉身子一扭,劲力蓄起,下一刻,汇聚了周身气力乃至内力加持的重拳便要猛猛击在精悍男人的下颚,一举定下胜负。
莫梨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浅笑。
拳出至一半,便抵在了精悍男人的胸口,却是精悍男人同样把住了机会,并不选择拉开距离重整旗鼓,反倒是身子一压,埋头扑进糙汉的怀中。
本蓄足了劲的一拳,拳至中途,便为人所阻,周身的劲道都未曾转换完全,威力又能剩下多少,打在这等皮糙肉厚的汉子身上,更是只叫他闷哼一声。
而后在莫梨果不其然的目光下,精悍男人两手一拉一扭,双脚更是一牵一绊,便带着糙汉一同坠在了地上。
是寝技!
不是听到名字后第一时间会想到的那种寝技,只是名字起的不妥当,实际是柔术与摔跤的一种,在辰朝这个习武者皆有一份内力的地界,这等关节技乃至柔技便并不怎么受重视,莫梨也是见过一名修有这等技巧的教众,才有所了解。
凭着这份见识,莫梨轻易便认出,这精悍男人手足的态势,乃至略与寻常武者错位的茧子所在,推断出他习有寝技,造诣也并不低,方才的挨揍,只怕是在藏招,示敌以弱。
同样都是练拳脚的,糙汉的身手,又十成十的乃是实战派,很难不对寝技有所见识,精悍男人便是考虑到这点,不打算先手显露出将他拖入地面战的意图,而是追寻着绝对能锁住糙汉的机会,才有这般应对。
如今锁技已成,两个人地上滚过两圈,卷起灰尘无数,再露出来时,只见精悍男人手腿并用,绞住了糙汉的脖颈,扣住了两手,糙汉只有两腿还能动弹,却无奈触及不到头面,只能如死鱼一般动弹。
过了十数息,眼见着糙汉始终无从挣脱,反而面皮被勒得通红,将要发紫,才终于有江家的裁判上来宣判了结果。
当然,已不是李老拳师,李老拳师早早收了江家的酬劳,告老还乡,安享晚年去了,现在上来的这个,是江家另花了重金请来的高手。
“何鲤胜!”
结果宣判,糙汉终于被放开,闷闷咳了数声,恶狠狠地盯着知晓了名姓的对手下去,倒不是为输而恼怒,而是这贴身的寝技,是在过于不雅。
“我离开一下。”
见糙汉退场,莫梨也顺势站起,离开了椅子,在江雪华不解的眼神中离开。
待到半刻后,莫梨回来,衣着仍是干净整洁,不见外表有何变动,只有怀中不可说处的合抱,又鼓囊了一分。
昨儿莫梨才拿下了三鬼,叫他们尽数伏法,这是有目共睹的,莫梨也不知已经暴露乃是自己对头手下的常无情,是还记着恩情还是什么,早早嘱咐了州府里的官差,确认过三鬼的身份后,今日上午,莫梨便收到了三人的花红,颇为不菲。
当然,其中有一份,是莫梨要留给苏和的,只不过在对上他之前,莫梨尚且弄不清楚,自己该已什么样的态度对他,故而还收在怀里。
至于多出来的一份…自然是莫梨目光如炬,仅凭着糙汉的面相与气质,还有手段这些所透露出来的气息,怀疑他是哪家的强梁,而后报了官,趁着对方退场,气冲冲地准备出城之际,雷厉风行地拿下。
不出莫梨所料,这糙汉,还真是干那借道的营生的,在青州西北边的一郡中占山为王,手下收了一干小弟,仗着地势好,也挡住了官府三五年的清剿,很是得意,甚至盘算起自己称作大王的名号。
然后在这青州城成了莫梨的外快。
等莫梨回到自己的座上,江雪华已上了台,他的对手,是在苏和之后得席的一人。
这战便没什么波折,江雪华本就天资聪颖,所学的剑法与内功皆为一流,武功实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胜过许多小门小派的掌门。
而后江雪华又更是从莫梨处得了馈赠,寒冰神功得了莫梨的改进,威力立长三分,几可称绝世内功,实力也是水涨船高。
而她的对手,不过是个武功尚佳,凭着毅力与运气而胜出的一人,实力悬殊,结果自不必多问。
江雪华凝寒气于剑,不过三剑,一剑附上寒伤,凝滞对手的血脉气机,叫其动作僵硬,一剑为饵,带出对手的招架应付,而后递出最后一剑,把握住对手迟钝的变招空隙,一举制敌。
而后,便是苏和上台,莫梨精神为之一振,表面虽是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为落下的前发遮住的眼眸,却悄然盯住了苏和的身形。
苏和的对手,却是齐雄。
并非齐雄使了什么手段,才有了上台一试的资格,而是江雪华分身乏术,与诗书和武艺上有所建树后,数算便颇为不足,以致昨日算露了一人,今日只好赶紧寻来了为杨甸所败的齐雄,顶了他的位置。
齐雄自是知道苏和的厉害的,且不说苏和在李府对抗无生教的表现,本就颇为亮眼,后又大胆介入对抗李长宁的高手混战,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光是苏和这位置,就是前日里亮了好一手,镇住了许多人拿下的。
“俺认输!”
不待裁判或是苏和有所反应,齐雄干脆利落地便认了输,叫苏和眉头也为之一挑。
“俺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这江家讨到口软饭吃,既然是碰着了苏兄弟,俺还记着苏兄弟的情面呢。”
齐雄这前来打擂的理由,叫苏和现下没绷住,他看齐雄这五大三粗的,横练功夫也是精熟,皮下运起起来,折掉个把子钢刀也不叫话下,还以为他是为了能与有本事的人打上一架才来的。
没成想齐雄原来胃口不好,是个吃不得硬饭的!
苏和无奈摊手,表情微妙的裁判与一众看官,也只好认下苏和取胜的结果,好在苏和日前早显摆过身手,也不虞有那个没眼力见的冒出来质疑。
三阵过去,总算是轮到了莫梨,她的对手,是最后剩下的,在苏和之前拿下一席,身着锦袍,眼角吊起,明明眯着眼睛,眼神却颇为阴鴆的中年人。
“请赐教。”
莫梨端正地行了一礼,对面那人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站在原地,不知道是闭着还是眯着的眼睛叫人看不出此人的状态。
莫梨也不恼,做好礼数,不过是自己的修养,莫梨自不会去在意对方的态度,不过这毫不打算回应的举动,大致也能看出些对方的作风。
软剑依旧挂在腰间,莫梨并不打算在此战中拿出,而是要留到更重要的时候,以灵觉感知,对手左右到不了宗师技术,对莫梨来说,宗师以下的对手,基本毫无威胁。
莫梨不打算多浪费时间,略显歉意地点了点头,脚下运起五成的力,速度直奔飞驰的骏马,便抢下了先手,准备一招放倒对方,而后,便是莫梨或是期待或是担忧,惦念了许久的,与苏和的对决。
莫梨的对手见莫梨虽挂了剑,却没有拿出的意思,正在心中冷笑莫梨胆敢轻敌的同时,便见莫梨身形一瓢,以不比暗器慢到哪去的速度袭来。
这等变故,立时叫他唬得面色一白,莫梨挑败三鬼时,他并不在场,不然便能见到莫梨扮猪吃虎,轻易拿下凶名远播的三鬼的场景,对莫梨的实力估计有了误差。
这绝非欺莫梨的身量,而是她这个对手,武艺的确不凡,乃是青州往北,来自燕州的一派掌门,因相貌不好,眼光挑剔至今没有媳妇,听闻了江家比武招亲一事,当即动身前来的一流好手。
作为一小门派的掌门,十多年颐指气使下,养出了几分性子和傲气,便对同样前来的其余人等生出了几分不屑。
譬如那些个五大三粗,一看便有横练功夫在身的大汉,尽都是上乘的肉靶子,苏和能在无从想象的时机冷不丁变相的刀法,不过是取巧的小道。
而莫梨在他眼里,个子小小,不过就是个专攻下三路的武人,倚仗着身材的优势,叫别人防不胜防,以此得胜的偏门罢了。
好在这等念头,只在这人心里,而没有说出口,要说莫梨如今最厌恶的事情中,便有以身量来取笑于她,倘若莫梨知道了这人的想法,哪还会只用上五成的功力。
当即就会是全力以赴,把控好尺度的同时,给这以貌取人的家伙一个难以忘怀的教训。
莫梨身如飞燕,迅捷兼着灵敏,区区一擂的距离,转瞬即逝,对手哪成想莫梨轻功如此惊艳,立时便明白是自己昏了头,小瞧了别人,只能吞下苦果,急急忙忙组织起应对于反击。
手腕一抖,两枚镯子大小的铁环抖搂到此人手里,对着莫梨便是一抛。
换作是旁人,反应略有迟疑,在这等前冲的势头下,难免擦到或是正中,可惜在此的却是莫梨,只是头一偏,便让过了朝着面门而来的飞环。
脑后传来清脆的碰撞声,传入耳中的风声立时一改,莫梨脑中画下的轨迹也随着大改。
“好手段!”
莫梨心里念着,如脑后张眼一般,头也不回,便明了了避过的飞环,在脑后相撞滴溜溜地改换了路线,绕过一圈复又朝着自己的背后而来。
莫梨眼珠一转,见对手手中接连抖下几枚飞环,心里当即有了主意。
脚步一滞,莫梨制住惯性,将好停在对手身前,身子左扭又扭,跟没有骨头似的让开面对面掷出的飞环,待对手手上稍停,莫梨才上前一步,柔劲运于掌上,擒住对手两臂,对手立时便发觉,自己的双手失去了掌控。
头也不回,只抖抖粉嫩的耳朵,莫梨操纵着对手的双手,套环似的将空中飞舞不停,如花中蝴蝶似的飞环一个个套住,在手臂上层层垒起。
昨晚这些,莫梨更是顺势往后一倒,两枚自下而上的飞环几乎擦着莫梨的面庞飞过,击在了目瞪口呆,眯眯眼瞪的跟鸡蛋一般大的对手头上,额头浮现两道显眼的红印,对手缓缓后倾,一屁股坐倒在地。
莫梨兴趣一起,捉弄了一下对手,心中生出些小小的得意,如恶作剧得逞了一般。
心情向好,在心态影响下,莫梨期待起下一阵,那时,苏和便会将他所想告诉自己的,通通付诸于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