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两人在台上默契的打斗,莫梨只守不攻,苏和只攻不守,叫台下众人看的皆是一阵迷糊,不过迅捷不比,眨下眼,都会错过一回惊险的激烈攻防,还是很叫一众武人看得过瘾。
这两人,一人出刀渺无踪迹,刀出冥冥,端的是凶险异常,台下尚在的二三十号人无人自忖能够接过五刀。
另一人又如一团清水,仿佛没有实体,任凭苏和刀法再凌厉,柔弱无骨的身躯,还有无论怎样弯折,亦不损进性,性质奇异的软剑,都叫这些凶险的刀砍在空处,损伤不了不定的流水半分。
唯有一旁叹着气的江雪华,还有在远方的暗处窥视的林中侯,才能看出,两人的见招拆招,在高超的武功背后,另有用意。
“但是越了解师傅,徒儿越发觉,师傅与我或许在表现上有所相似,但动机缘由却是截然不同,我是没有深切的欲望,只有单薄的感情,为了合群勉力充作这样,只能试着观看别人的故事与经历,去想象他们的感情。”
苏和语气平静地说着,面上却不似他话中的凉薄模样,反而和煦温暖。
“而师傅,却是太过能与旁人共情,以致忽视了自己,只念着自己能为别人做什么,考虑自己在旁人眼中的样子,却忽视了自己的感受。”
又是噌的一声,背过身的苏和倒是从腋下穿出,被身子遮住的出刀突兀而隐蔽,直取莫梨左心,奈何仍被莫梨软剑所阻,碰撞的刀剑迟滞了苏和飞雪一瞬,莫梨趁机踏起不法,虽然偏移,却没有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这样的师傅,是否是因为本来所重视,所爱惜的一切尽都失去了,才苦苦追求着自己存在的价值呢?”
莫梨动作忽得一顿,本能恰到好处让开苏和斜撩的一刀,却被飞雪划开了肩上的长袍,从高高扎起的长发下带下一缕青丝。
“不要再说了…你说这些,到底是要什么?”
莫梨想要回避苏和所在说的事情。
因为莫梨所谓的准备,不过是认清了自己的确想要呆在苏和,还有大家的身边。
外加另有一位莫离顶替了莫梨本来所要做的事,所要承担的责任,无处可去的莫梨,也终于认命,不再妄想着变回原身,取回本来的身份,本来的一切。
这样的莫梨,只要苏和能够证明,他对自己的心意乃是真心实意,并无作伪,愿意接受这样的自己,那莫梨也不会矫情,纵使自己一时半会不能轻易接受,莫梨也愿意去说服自己,做好自己如今这副模样,本就该履行的天职。
但是,为何苏和始终都在说那些挖开自己心中伤痕的事情?
莫梨对这样的自己,并非没有了解,只是往往是在戳破窗户纸的最后一层,就会控制着自己止步。
而现在,苏和却是要一把将它扯烂,叫莫梨认识到,不论自己武功精进了再多,见识了再多的风景,比起过去成熟了再多。
莫梨也始终还是那时复仇以后停留在原地的空壳罢了。
内中所填充的,即便莫梨乐得接受,也终究是外人加与他们的,莫梨自己的愿望,终究…
所以这一刀后,适才愣神的莫梨眼神忽得认真起来,软剑不再似缠绵的水,转而成了被寻到巢穴前的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剑还是那柄软剑,气息却截然不同。
而下方的看客们,也觉察到了为之一变的气氛,只以为是苏和险些伤到莫梨的一剑,终于逼起了这位才戏耍了一人的高手的斗志,大的要来了!
苏和没有半点心思去观赏下面许多看客露出的嗜血笑容,只是轻笑了一声,并非是嗤笑,更像是无奈与包容的笑声。
“所以徒儿想告诉师傅的,便是师傅有我。”
莫梨眼睛陡然瞪大,本在划剑如圆下荡开苏和飞雪,而后一记直刺,以示自己不愿苏和再接着这个话说下去,但苏和口中吐出的话语,莫梨字字认得,却难以适从,戳出的剑也戛然而止。
苏和也终于顺势收住了刀,缓缓放下,吐出一口浊气道:
“见到这样的师傅,不知是因为我与师傅颇为相似,还是这样的师傅太叫人心疼,徒儿第一次生出了思念他人的想法,第一次发自内心想要主动去感受,去保护他人的冲动。
这个人,当然就是你,莫梨。”
不再用师傅称呼莫梨,而是直接用上了性命,丢弃了对师尊的尊敬,莫梨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所以,你…”
“所以,我才这么肯定,我喜欢上了你,不是作为师傅,也不是作为这样美艳如仙子的你,只是这样孤单的你,这样孤单,却始终能为了旁人而去努力的你。”
“如果莫梨你不愿顾及自己,哪由我来顾及你如何,我会照看你的每分每秒,叫你再无后顾之忧。”
莫梨嘴巴徒劳地张开,再不掩饰的话语冲击着莫梨的心灵,苏和不只是跟小年轻一样一昧倾诉自己的情意,字字句句,都将莫梨囊括在那。
远超莫梨本来的预想。
但是,这样炽烈的情感,太过强大,莫梨本想用时间来缓冲的防线摇摇欲坠,再这样下去,莫梨担心,自己也许会因苏和的话,将最后的矜持扯开,撕碎。
“那你呢?这样的话,你不又与你嘴中所说的我一样了吗?不去考虑自己,而是一心考虑别人!”
莫梨的话语带着慌张,吐出了防线被攻破前的殊死一搏。
苏和笑了起来,午后慵懒的阳光适时照在他的脸庞,叫莫梨感觉到无穷的温暖,还有希望。
“那多简单,只要你也去顾及,去思念着我就好,这样,绕过一圈,不还是补齐了吗?”
莫梨哑口无言…不,还有最后的一句话,也是,最后宣告防线被彻底攻破的一句话。
“那…如果我不同意呢?”
说是这么说,莫梨的语气却变弱了许多,再没了底气,任谁都看的出来,这只是最后的犟嘴。
就连莫梨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后,都觉得这样死要面子的自己有些可笑。
“那也好办。”
苏和上前一步,停留在半空的剑锋毫无阻拦地戳破苏和胸口的衣物,而后是皮肤,血肉。
莫梨惊呼出声,闪电般抽回软剑,无数江湖人求而不得,便是为此改换了精研十年的剑法都未尝不可的宝兵刃就这么被莫梨弃之如履,跌在尘埃中。
莫梨半点怪罪苏和莽撞的心思都没有,急急就要驱除随身的金创药,苏和却不管不顾,只是伸手,覆在了为苏和胸口精血所溅到的嘴唇上,而后将血细细地摸匀。
“如果是这样,那我便一直追着你,直到你愿意相信我,愿意接受那同样属于你的心意。”
莫梨正准备思考苏和此话与他的行径有何联系,却发现唇上一麻,血上传来难以捉摸的奇异感受,伴随着这些,还有苏和同样顺着手指传递而来,透着势若奔雷的内力。
“有这个在,不论你去到哪里,只要听到消息,窝都会赶过去,然后,即便是人山人海,你也泯如常人,我也一样能找到你。”
莫梨感受着这股连自己天魔功都一时无法控制的内力,在体内顺着自己的内力滴溜溜一转,仿佛给自己添上了什么特质,而核心,便是苏和抹在自己唇上的血脉。
莫梨身子颤抖起来,一阵剧烈的抖动后,才又突然的停滞。
并无人来打扰中断的战斗,便是再孬的憨货,也看得出,台上的两人所来并非是为了打上一架,而是为了远比这更重要的事情,甚至屏住呼吸避免打扰到台上的两人。
再抬起头,莫梨的眼中水光莹莹,险些就此哭出来的冲动被莫梨生生抑制。
不是否认,只是,莫梨不希望苏和看到哭出来的自己,或许会因此变的丑陋的样子。
“我…我也喜欢你。”
并没有说更多,因为莫梨的前半辈子,并没有学过情话究竟是怎样,更有无穷的害羞,叫莫梨只是说出这句话,便耗尽了毕生的勇气,先前只是粉红的脸如今通红,声音也细小如蚊呐。
鼓足了勇气说出这句话的莫梨,终于又要羞赧地垂下头去,毕竟莫梨本还倔强地认为,自己仍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谁家的好汉,会去含情脉脉地说出这等话来?
但莫梨并没有低下去,只因苏和的手扶住了莫梨的下巴,然后便是同样柔软的物什覆在了莫梨的双唇上,带着铁锈的液体不断镀进莫梨的小嘴,莫梨下意识地将其咽下。
莫梨感受到,体内适才安了家的异种内力接触到才下肚的精血后,性质为之一变,而后便有丝丝缕缕仿若能透过一切的吸引力从苏和身上传来。
莫梨终于明白,苏和方才所说的话的意思。
“这这这,苏兄弟不,不,不会是那龙,龙,龙…”
投完降走完了过场,顺势前往台下观擂的齐雄结结巴巴的,一句话花了老长,也终究是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完,眼前的场景,几乎打破了他的认知。
然后莫梨先前被连着长袍,以及里头青色袍衫,和最深处的里衣划破的肩膀处,衣物再也支持不住莫梨胸前给予的庞大压力。
撕拉一声,莫梨与苏和齐齐低头,却是被紧紧束缚住的累赘挣脱了樊笼,虽然还是被衣服牢牢遮住,便是锁骨都未曾露出,袍衫和外袍的下摆却猛地提了一截,在胸前勾勒出显眼的轮廓。
不远处的齐雄见状终于认出了莫梨,才松下口气,又猛地想起苏和与莫梨的关系,血气一上涌,晕晕乎乎地,便跌在身后一人的身上。
台下表情扭曲异常,跟没见过世面似的江霜松,也被江雪华按下了在苏和莫梨两人间不断摇摆的指着的手,江雪华回过头示意,所有以为莫梨两人破坏了台上规矩的下人家丁还是管家,尽都回到了原地。
莫梨怔怔地看了看并无表示,不上来阻拦的在场众人,面皮却越发鲜红,直欲当场在地上刨出个洞来将头埋进去。
苏和却捉住了莫梨那不属于莫梨自己,没有规律到处慌乱摆动的手,继续方才被插曲打断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