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武林诸多乱象，皆因江湖中处处皆是门户私计各家掌握武功只为自家的利益，甚至只为自己，更罔提家国，因着利益的冲突，才有种种龌龊。
不瞒方兄弟，我长虹镖局明面虽是家父的私产，实际却在朝廷的控制下，这并不是坏事，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本就是前人记述的道理，我等武人为朝廷出力，不正是最正当的出路吗？
而这两年间，前有陵州地母教作乱，后有昔日本以为覆灭的无生教死灰复燃，在徐州乃至各地都有祸害，更在旬月前，听说便有朝中尚书之子，前往青州欲迎娶一位女侠，结果不明不白死在外头，只有下人回来，据传就是肆意妄为的武人之举。
朝廷对此已经无从忍受，已有收纳天下武功，收服各家门派，专断武林的心思，首要的便是收集各家的绝学，这岂不是正合方兄弟的心思？方兄弟既能与朝廷想到一处去，我也不是不能为方兄弟做保，到时一同为朝廷做事，那些收缴的武功，还不是任凭方兄弟挑选？”
莫梨呼吸为之一滞，自辰朝立国以来，因陆太祖的出身，定下的国策中向来放任武林发展，少有拘束，比起历朝历代都要自由，经年下来，也早已为江湖所习惯。
但若是徐正气所说的话是真的话，那本来江湖与民间乃至朝堂互不相干的微妙平衡，顷刻就要打破，的确如凌掌门所说已走在下坡路上的武林，面对携大势压下的朝廷，完全是不堪一击。
真要说，只是上缴武功的话，辰朝立国之初那会，与各地武林交好，以武交心的陆太祖，也以一己之力收藏了诸多门派的武艺于皇室的藏书中，连四散失落的些许绝学都有不少为他找出，不至失传，时至今日，也不见对武林有一星半点的危害。
但也要看是谁主导。
且不说从徐正气的话语中，不难看出此事表现出的，朝廷对如今江湖的态度，联系前些日子跟凌掌门的谈话，更是不难猜出，此事究竟是何人在推动。
陆华，一定是他！
莫梨已然想起，江湖中那些显然与朝廷有着联系的大派，已经归于陆华的掌控中，如长虹镖局这样的，背后的主子早已换成了陆华，徐正气这番说辞是经由谁口最初提出，显而易见。
更重要的，那些徐正气所提出的例子...
地母教，自己手下本来几个自己一手提拔的旗主，还有许多干部，正是为陆华手下奔走出面的张太监所收买，又是提供了情报引出自己刺杀郡守的一事作为把柄，又在地母教倾覆隐入暗面后，仍妄图分裂教派，甚至撺掇执掌陵州的平王府一脉自立。
何等的胆大，从性质上来看，完全就是正儿八经的造反，外人不知其中受了陆华收买内鬼的挑拨，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而那尚书之子身死的事情，又分明是那纨绔杨甸前往青州江家比武招亲一事，结果招仇恨后横死一事，莫梨记得清楚，杨甸分明是死在唐大手里，而唐大，正是受了陆华的指使。
当时的场面莫梨也没忘记，若非唐大行凶被自己还有苏和察觉寻出，此事几乎就要火急火燎盖棺定论到几个对杨甸不满，看不惯他的武林人士头上，即便如此，在为了让江家摆脱本来困境的妥协下，莫梨最后还是答应他们，不将真凶点明，转而盖到正好冒出，意图谋夺碎片的无生教贼子身上。
结果兜兜转转，听徐正气的说辞，显然无生教本来被两方定下的凶手名分被淡化，转而成了“肆意妄为”的江湖中人所为，没有将真凶具体到哪几个人，而是冠在了武林中人这样的宽泛的群体上。
现在看来，让武林背负上这样的印象，本就是陆华这些算计的目的了。
而这样的计划的推手乃至执行的人，只怕不需另作他想，也只有陆华了。
用这样的手段行事的野心家，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交到他手里，除了成为增强他力量，实现他野心的工具，还能成为什么？
“这这这，少镖头竟然是朝廷的人么！”
就连方正也是一阵骇然，方才豪言壮语的气势顿时萎靡。
“嘘——方兄弟小声些，我信任你，才将这些话说出来，此事机密紧要，在完成之前，轻易不能走漏，小心给人听去，不然的话，我也只能...”
莫梨并未听见方正的回答，不过衣料急剧的摩擦声倒是悉悉索索的，不难想象出方正点头如捣蒜的模样。
“说了这许多，方兄弟应当也知道，我需要你做些什么了，此次少年英雄会，正有朝廷的代表前来，在他们拔得头筹，证明朝廷的实力，就要趁势提出这些要求，如我长虹镖局等等为朝廷做事的门派，也要当即呼应，摇旗呐喊。为其造势。
而方兄弟这样的江湖散人，届时也要出来发声，以我等的意愿裹挟武林，不从的自然就只是少数，是恶党。况且，方兄弟的遭遇，不是正好也是一大佐证么？
只要方兄弟诉说你受那莫女侠还有李远这样的江湖前辈打压的遭遇，同仇敌忾下，自然有更多不知前路何在的江湖散人追从。”
说到这里，愚笨如方正，也觉出了一丝不对味，虽然在徐正气口中，他全然是个受害者，是可以用来招揽旁人的旗帜，但他毕竟还是有点基本的认知，他如今的近况，多半还是自找的，并谈不上什么打压。
但是，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少镖头所言，实在叫小子如拨云雾见青天啊，这才正是我等江湖散人的出路。只不过...既然是为朝廷做事，那朝廷想来也不会对我等这样为国出力的忠君爱国的人不管不顾的吧。”
苍蝇似的搓着手，方正脸上已经转而换上了奸滑的笑容。
“那是自然，朝廷怎么会亏待有功之臣呢？收缴各派的武功只是第一步，方兄弟可别忘了，朝廷最重想要的，乃是专断武林之权，整个武林，最后不过只会是一部一样的存在，其中又怎么会少的了做事的人呢？”
“小子明白了，如小子这样的出身，或许也能讨得了官做，是也不是？”
“方兄弟说的什么话，朝廷命官，自然是重中之重，岂会如此儿戏？当然也要有贡献者，才能有相应的职务么不是。”
听着隔壁不时传出的桀桀笑声，莫梨本来舒畅的心情荡然无存，只余下面上挥之不去的凝重。
即便是不过十数人的小门小派，核心的武功也是重中之重，不会轻易交予别人，不论是谁说出意图收尽天下武学这等话来，莫梨都只会当那人是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但倘若对方是朝廷呢？
朝廷不涉足武林太久，江湖中只怕多数门派，都忘却了朝廷的影响力，只名分一词，都能大有所为，只如方才徐正气所言，如若不从，便是恶党，严重点说，就是谋逆，大帽子一盖，哪家门派经受得住？
朝廷之所以为朝廷，而不是换了别的谁家去做，不正是因为他们掌握了最大的武力？谋逆之名一盖，军队都能名正言顺调度，届时大军堵在门前，更是由不得不从。
思来想去，莫梨竟没有半点破解这样的局面的头绪，只能暗自庆幸，没有一时上头先行对常无情出手，常无情和一干疑似禁军出身的好手代表朝廷而来，若是才到不久就不明不白地失踪身死，岂不正是做实了先前那些说辞？
莫梨想来，以陆华那谋划之下，并不把其中涉及的人的性命当一回事的态度，恐怕并不介意以此为由清洗武林，杀一阵腥风血雨，只要能将专断武林这样的权利牢牢拿在手里，以屠戮叫人恐惧，这样的事他并非做不出。
愁眉紧锁下，半个时辰过去，莫梨也恍然不觉，直至添茶的小厮敲门打扰，莫梨才发觉，隔壁的两人已经走了有好一会了。
“不行，这么大的事，必须得马上告诉夫君他们，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一定不能叫陆华的算计得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