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超，自爆卡车！”
苏和绷不住骂了一句，刚才舒光说话时的口气，那种仇恨憎怨是如何浓重，他还是听得出来的，可是，为此做到这个份上，画风都不对了啊！
就是搞个天魔解体之类的自残魔功出来，他都只会感叹战力膨胀，要跑到中武的等级去了啊。
不过嘴上说着，他的动作却一点不慢，被强化玄冰劲加强的反应让他能有充足余裕吐槽的同时，还分出手去阻止。
莫梨也同样闪电般出手，脸上虽然不自然地抽动，但出手仍是干净利落，没有哪怕一丝拖泥带水。
舒光的火折甚至才刚刚点燃，在他肆意疯狂的笑容下落下，还远未来得及触及他身上绑着的竹筒上的引信，就被莫梨一手掐灭在手心。
紧接着，苏和的飞雪灵巧如鱼一般在他身上游走，装有火药的竹筒瞬间滑落而不失完整，随即被苏和以刀在绑起的系带上一甩，便从刚才被聚义寨主撞出的洞外飞出。
轰然的爆炸声在外头响起，灼热的空气甚至从洞钻入，拍打在莫梨几人的脸上。
舒光脸上黑暗的笑容也戛然而止。
苏和并没有做更多，诸如一刀将这个几乎一条性命都只为了夺走自己最重要的狂徒杀死，因为莫梨已经从旁走出，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是莫离非要去面对不可的事。
“你失败了。”
绝望爬上舒光的脸庞，灰白不断地蔓延，将他变成石膏一般的模样。
“呵，要杀要剐，随便你吧，只恨......”
莫梨还是摇头。
“为父报仇，的确是天经地义，我也根本想不出，要怎么反驳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绝不叫你得手，但这绝不是因为贪生怕死。”
“你是想说，你莫非还是什么心怀大义，气概十足的英雄，大好人？别逗我笑了！
你要是真如你现在这副模样，这个身份在外的名声一样，我刚才假意受聚义寨的寨主挟持，你怎么还敢反抗！就那么一点点的空隙，你就这么自信，能一定将我救下来吗？
你分明只是没那个意思，还在这里装作什么大义凛然，我只恨怎么就不能亲手杀了你这虚伪小人！”
舒光只是认了命，但他的怒气却是分毫不减，反而因为失败燃得更加暴烈，因为仇怨将莫梨在他心里视作敌寇十数年，早已让他自我催眠，为了将复仇彻底正当化，全然将莫梨看作恶人。
“我本还想着，你若是能如你在外地正气凛然的名声一样受我挟持，那我虽然还会报仇，但至少...”
“我的确没有这个自信，他的刀只在你颈下，若是能反应过来，杀你便是一个念头也不要，但我那时，并没有将你忽视。
我只是记得，你昨日向我哭诉时的那份仇恨与苦痛，想着那个寨主能叫你如此， 定然是作恶多端，天怒人怨，若是放纵了他，还会造就更多如你一样的人。”
莫梨面色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却带着一分深沉的悲悯。
“呵，说的好听，若非那个寨主不过是被我打上山寨，暗地以毒控制才服从于我，只怕我真就丢了命，他的迟疑，只不过是知道解药只在我手里，我若是死了，他还是没有可能活命而已。
如若不是如此，我要是因你的反抗而死，难道你就会为我偿命吗！终究不过是说的好听。”
苏和猛然转头看向莫梨，瞳孔立时放大，凝重地注视着莫梨，眼中尽是担忧。
他还记得，昔日在曲江城中搭救一个孩子时，那时莫梨所说过的话。
“若是那孩子死了，当然也有我一份，等我杀了那些恶徒以后，就会在他坟前自刎谢罪！”
这时莫梨当时，对同样处境下的问题，所给出的答案。
“如果那样的话，你的死，的的确确会是我的责任。”
不是这样，动手杀人的又不是你，这样想，是钻进了牛角尖，走进了陷阱！
“换做以前的话，杀死恶徒盗匪之后，我会将因我而死的你葬下，然后在墓前自刎偿命。
但现在，我只能为你祭奠，将你记住，因为我有了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而且他们还是同一个人，是我决不能辜负的人。”
苏和提起的心缓缓落下，看着说的无比认真的莫梨。
这份认真，就连舒光也一时被打动，愣愣地没有接着口出恶语。
“你有想过，等到报仇了以后，你要去做什么吗？”
莫梨静待了一会，蓦然开口问询，看着舒光喃喃地重复着自己的问题。
“做，做什么？我该做什么？”
舒光的确没有想过，最初让他坚定下复仇的信念的，其实只是舒家在那一夜的杀戮之后的倒台。
能继承家业的独子横死，只留下一个七八岁的娃娃，以致一干远近亲来争夺家业，结果坏事毕露，大牢里多了许多人，他还是被家里觊觎财产的仆人带出，还带着最后一份不菲的家资。
生活上的落差，才让勉强反杀了意图诓骗他财产去处的家仆的舒光，一门心思将仇恨投在了复仇的莫梨身上，而后随着十数年的自我催眠，才愈发深信不疑，倘若成功之后的可能，他却是真的还没有想过。
“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的样子，比起当初的我，还真是像极了，你的父亲似乎并不爱你，我并没有看见你是因为对他的情谊，而选择对我报仇，但我不一样，我的爹娘都十分爱我，伴我长大，伴我读书，伴我玩耍。
所以我当时的仇怨，只会比你强上十倍。
而那样的我，在报仇完毕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没有回去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关心自己的人也再找不见。
不是说复仇并不对，而是你有考虑过自己吗？哪怕只是一点，因为复仇，并不能作为人生的全部。”
苏和终于明白了，莫梨，是想要开导眼前这个人。
哪怕舒光方才还毫不留情地捅了她一匕。
“所以我无意与你去辩驳你究竟该不该对我报仇，我只是觉得，你心中只剩下仇恨的样子，实在跟我当初太像太像。
报仇以后，我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是遇到了夫君，才真正让我重新活了过来，至少对我而言，真正足以支撑一个人的，是爱。”
舒光呆愣地抬起头。
“可是我没有，就连教我武功的师傅，也只是看在钱的份上，就连我爹，将我生下以后，也一直将我丢在家里，娘被他抛弃了，成天拿我撒气。”
啊，难怪，莫梨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会将仇恨作为寄托了，因为他只学会了相近的东西。
“那你想要去找吗？你似乎对我有些误解，我与夫君，乃是真心实意，我需要他，他也需要我，所以我才能站在这里，告诉你刚才的话。”
舒光注视着莫梨的眼底，却还是看不出哪怕一丝虚假，莫梨全然是将心灵大开，他似乎能感受到莫梨心中那种温暖的触感，就像还是婴孩时体会过的怀抱。
“真的可以吗？”
“只看你想不想要。如果你找到你认为可以称作是爱的足够重要的东西，还想要找我报仇的话，那时，我不会拒绝。”
莫梨也回以从不逃避的凝视。
“但是为什么，我明明想要杀了你，非常非常地想，就是现在，我也十分地在想，你却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不像是杀过别的无辜之人的样子，所以，你还有得到爱的资格。”
这是莫梨实实在在的感受。
“我明白了。”
在莫梨眼中，舒光只能看见坦诚的心灵，让他今日再也做不到下手，而且，他也的确对莫梨所说，可以让她心甘情愿作为女子伴在苏和身旁，那叫爱的重要的感情生出了好奇，甚至向往。
舒光木偶人一样缓缓地困惑地走出大门，向着外面已经升起太阳，天光大亮的世界走去，苏和终于禁不住向莫梨询问：
“阿梨，你终于得到了跟那个时候不同的答案了呢。能知道我在你心里也是这么重要，真叫我高兴啊。
只不过，倘若舒光寻找了他认为的爱以后，还来找你报仇，那怎么办？难道你...”
见着苏和仍是挂着愁容的表情，莫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夫君真是笨，我只说不会拒绝，是说不会拒绝他复仇的正当性，如果那时，他还想着报仇，想着杀了我的话，我可没说不会还手，我当然会打死他，活活打死。”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并非苏和所发出，而是莫梨禁不住蹲下身子，龇牙咧嘴。
“怎么了，阿梨你没事吧？”
“笑得太用力，不小心拉到伤口了，好疼！夫君帮我揉~”
远处门口的陆实一拍额头，然后面无表情走进厅里料理了余下的盗匪，将他们尽数捆绑，而后不管两人，带着俘虏和救出的人在寨门口与林瑶她们汇合，自行下了山去。
良久，抬头的莫梨和苏和看着空无一人的聚义厅，异口同声地道：
“不是，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