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传送门的瞬间，我来到了……不，我应该称之为，回到吗？
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雪白色金属墙壁，四周闪烁着各色灯光，显示着变幻莫测图形界面的仪器，金属的天花板，金属的地面，一切都像是人造的，建筑物？不，记忆里的这里是，被称为“弗里兹”号的地方。
难以置信的，这里的人称它为船，这里的人叫做船员，而这里的最高长官是名为盖瑞兹的船长。
与安捷莉卡短暂交换——不，是我短暂地进入了安捷莉卡的身体时，仿佛继承了部分来自她的记忆，又好像只是勾起了过去自己的回忆。尽管现在还很混乱，但这些记忆让我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熟悉感。
有几个身穿制服的人在等我，见我到了，匆忙迎上来。
“今井博士在哪里？”
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在医务中心实验室里。”
一名白大褂的年轻女性说道。
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注视下，我自己径直走了出去。
循着记忆向目的地走去，一切看上去都很自然。
鞋子踩在金属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身后本打算给我带路的人匆匆跟在我的后面。
随着在弗里兹号内的通行，脑海中一幕幕的往事逐渐浮现出来。
我曾经在这里住过，和大家相处过，有些并不是安捷莉卡的记忆。
但是不记得自己后来发生了什么。
作为证明一样，登上电梯时，我的指纹也被确认了通行。果然，我是在这里生活过的。
在正常的认知里，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超自然奇幻一般的存在，现在自己却轻车熟路。
走进了医务中心，在那里见到了她。
“今井博士？”
“莉娅……”
一名黑发马尾，皮肤泛黄，带着眼镜，身材和自己差不多，却有着匀称身材的青年女子转过身，拘谨地叫了一声。
她示意制止了其他想要进来的人，打算和我独处。
仿佛在寻找着如何开始话题，博士左顾右盼地踌躇着。而此时我被实验室内一墙之隔的景象吸引了过去。
这道墙只有玻璃，所以能清晰看到里边的景观。一张手术台上，安捷莉卡被脱得精光摆在上面，八条酷似蜘蛛腿的金属机械臂在移动着，时而伸进她裸露的肚子，时而从里边取出一些被炸坏的奇怪装置。
忍不住朝门那走去，想去叫醒她，却被疾步过来的今井博士拉住。
“莉娅！请先听我解释。”
我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在我的记忆深处，对她没有太多好感，总觉得她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所以说，事到如今，是要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吗？”
随着这句话，明朗起来的是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
曾经配合他们的工作，接受各种检测，也被他们植入了所谓的“芯片”。
讲授了魔法的技术给他们的一位粒子物理学家，好像是叫做杨博士的。
那金属打造的传送魔法阵装置，是自己参与设计的。
此外，可怕的经历也随之袭来。
安捷莉卡躺在这相同的手术台上并不是第一次。上一次看见的时候，她正被开肠破肚取走一部分内脏。
回想起自己从某个房间一路强行闯了进来，却没来得及救下她。
按照这段记忆，安捷莉卡早就死了，在我的眼前活生生被分尸了，而不是刚才被暗魔法击中。
……
回忆过后，是自己漠视着眼前的今井博士。莫名地确信她才是罪魁祸首。
见到我的眼神，博士抓着我胳膊的手抖了一下松开了。她推过来一张能旋转的办公椅。
“坐吧。”
她自己则靠在了办公桌的桌角上。
取下了乌木杖拿在手里，坐了下来，杖底重重敲在金属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么，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我的名字，今井葵，来自地球。”
博士开始了自述。
“确切的说，来自一个名为奈良的城市。不算很大，大概只有五十个爱希米亚王都的面积。”
“五年前，我毕业于联邦殖民星新伦敦，剑桥大学分部，取得临床医学与生化工程学博士学位。”
“咳咳……”
我打断了她的自述，她扯得有点远了。
“不妨讲讲你们究竟是哪国人，为什么在这里？我身上发生了什么？还有，安捷莉卡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应该早就被你害死了，现在的她是怎么回事？”
“我们都来自地球，要说是国家，那么我来自日本。”
“日本？”
第一次听说呢。
“嗯，在地球上存在很多国家，但和你们的世界不同，我们有一个统一的世界政府——地球联邦。在联邦的组织下，人类已经殖民了将近五十颗星球。”
“星球是什么？就是一个世界吗？”
“莉娅酱你们所生活的世界被我们称为NR9048星，由于尚未命名，暂时以编号代替。我们所处的不是同一个河系。人类来自银河系，虽然你们——爱希米亚外星人长得跟地球人几乎一致，是生物学史上一个世纪大发现……”
“所以说你们是其他世界来的神明吗？”
“不不不，这个世界没有神，科学无法证明有神的存在。我们也是普通人，只是科技水平在你们的文明之上。”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弗里兹号是一条科考船，我们也是在几年前发现的天然虫洞，为了调查暗物质的存在以及你们所在的这个临近河系组织起来的团队。在亚空间穿行的过程中被不明粒子干扰——这也就是你们所认识的‘魔素’，导致脱出了空间，撞击了一颗小行星后迫降在这颗星球的。”
“之所以会遇到你，就像是命运，因为在那场事故前，我们船上大多数人都不同程度梦见了你。”
“啊？”
这个话题令我有些意外。
“我也梦见过类似这里的景象，所以才试图召唤的……”
说到底，原来他们的到来是自己那场禁术召唤吗？
“所以说，你去年在这里的时候也已经确认过了，是你希望我们来到这里的。多亏了你，我们在这一年里有了上百项科技进步。而原本会撞击这颗星球的小行星因为我们偏离了轨道。”
“嘛哈哈……虽然你变成这样有我的责任吧……”
今井博士忽然用手指挠脸，扭过去不敢正眼看我。
“但命运论都是假说，毕竟即使是回不去的现在，船员里只有极少数人信教。虽然从结果上来看，‘心电感应’之类无法证明的事情，能够通过魔素放大到可监测的程度，甚至穿透了量子通道的物理屏障。”
“就结果上来看，我们阴差阳错把本来会撞击到你们星球上的小行星撞离了轨道，来到这里碰见了你，还真有些不可思议呢。”
“可以说说安捷莉卡吗？”
虽说对她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讨厌到像怪力女那样。比起他们的来历，现在更关心的是还躺在那边的妹妹。
“安捷莉卡，其实是我的作品。”
“作品？”
“嗯，起初是莉娅酱你的克隆体，在短时间内培养生长起来的。但你的基因链里并没有完整记录你现在的全部遗传信息，安捷莉卡是一个次品，不能像你一样储存魔素，没有你新生出来的肢体。”
“所以你就把她杀了？”
“不不不，并不是这么回事。当时我们根据对魔素的研究，设计出了可以储存魔素的装置，然后设法给安捷莉卡植入了。”
“原本克隆人是产生了自我意识，并且已经和你相识。你们以姐妹相处了三个月，虽然她身体发育很快，智能还停留在婴儿就是了。一个克隆人要心智完全成长需要至少几年时间。”
“但植入了装置后她的意识与大脑活动都几乎停止了，甚至连植物人都不算，连植物性神经元都失去了功能。她死于魔力储存装置，虽然细胞还有活力，却只能靠外界微电神经刺激来续命，变成了只能依赖机器存活的人。”
“当时她已经无法救活了，你却不愿意接受现实，开始发疯。所以我们不得不把你禁闭起来。”
“但是，我还是希望她能一直陪着你，所以给她进行了仿生机械改装，也是我的私心吧。虽然制造这种机器人联邦法律是禁止的，但现在弗里兹号处于异常失事状态，大多数法律条文可以不用遵守。我连申辩论文都已经写好了……”
“没想到，正在对她部分内脏进行移除替换的时候，你硬闯了进来……呵呵……”
今井博士寂寞地干笑了两声。
转过头去看着躺在那里的妹妹，却丝毫没有机器为何物的概念。明明，她还是那张脸，还是那柔软的触感。
我恢复的记忆不多，而通过短暂进入安捷莉卡的身体中所获取的信息也同样不多。
“由于眼见为实，即便是安捷莉卡在中央计算机人工智能的遥感下重新活动了，你也拒绝再碰她，不承认她。”
“后来的整整九个月，你把这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完全疯掉了。我们迫不得已才将你那一年的记忆清除，把你放回了原来的生活环境。”
“可是，妹妹她不是还在那里吗？”
曾经的我疯过一次？
这奇怪的宣言，虽然记忆中证实了她的话，可潜意识里拒绝着这一切，宁愿相信这只是阴谋，安捷莉卡她一定还活在某处的，就像夏利一样……
真想再疯一次。
“莉娅酱，你真是执着于她呢，其实她并不是你的妹妹什么的，要说你后来遇见的安捷莉卡，其实……”
今井博士停顿了一下。
“一直是我本人喔……”
“什么？”
我皱起了眉头。
“一开始安捷莉卡是交给人工智能管理的，当把你放归你的世界后，我们一直暗中注意着你的动向，并且试图保护你。因为你提到自己在被王国方面追杀。”
“盖瑞兹船长签署了同意书，只要不大规模干涉到这边的文明，就允许在有限度的情况下出动无人机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但是，当时巨大的蝎子出现了，无人机没有对抗大型甲壳类生物的有效手段，我就越权让人工智能操纵安捷莉卡去赶走它，所以那次算是偷溜出去的呢。”
摸了摸脖子上绘制着白色垂柳的项链。
“这个家族徽章？”
“这是地球科技呢。里面装有一块神经敏感芯片，在检测到附近有敌意生物后会立即发射高频的模拟脑电波，让产生敌意的生物致幻从而恐惧。”
“啊……真是莫名其妙，我不相信你。”
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是呢，去年的你也是很不理解科学技术，但你又很聪明好学，最初的两个月学了不少呢。”
“我不相信你。”
“她其实一直都是飞船的人工智能。但人工智能有缺陷，在最初跟你交流的时候就存在障碍。即使到了你在安达尔家村子生活的那几周，她也屡次说出没有逻辑的话。”
“这我倒是有印象，可是我还是不相信你。”
“所以哟，后来就是我登录安捷莉卡的控制台了。”
“登录？”
“就是说，从你独自去了瑞米亚镇之后其实安捷莉卡一直都是我遥控的。”
……
沉默了片刻。
“我不相信你。”
感受到自己内心在动摇，压抑着冲动，站了起来，重复着这句话。
仿佛今井博士受到了打击，趴到了桌子上，幽幽的望着我。
“那要怎样才相信我说的？”
“怎样都不信。”
“你袭击了赛德，在龙袭那晚的地窖里。还脱了衣服勾引他。”
“诶！？”
被提到了丢人的事，尾巴僵在半空。
“还有，板车上使劲揉啊揉……”
今井博士双手做出抓捏的动作，忽然浮现色情大叔的那种眯眯眼的表情。
喂！你口水都出来了有没有！？
不自觉得护住自己的胸部，红着脸说道。
“我才不信那是你干的！除非，除非你马上就让安捷莉卡起来！”
今井博士停止了幻想。
“嗯，好呀。”
她看来十分有把握，欣然答应。
“差不多也要修好了呢，而且这次更换了魔力存储装置的第二代版本，魔素的输出效率要高了一倍呢。系统准备好以后就可以进行神经对接了。”
我俩纷纷望向手术间。八个机械臂现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来回运作着，要说谈话前的检修眼睛还能跟得上，现在完全只剩下了虚影。
妹妹肚皮上的皮肉正在像接受了魔法治疗一般迅速愈合——不，是逐渐在被生成的新皮肤覆盖上腹部的一层金属壳。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十分生硬的语音。虽然不是爱希米亚的语言，却能听懂。
“修复完成，正在启动……莉娅……酱……克隆零号机体。”
……
听到这个，有意把我的名字一个一个、铿锵有力强调出来的语音，觉得好羞耻。难道这是今井博士的什么古怪爱好？
“那么，一会儿别怪我不客气喔，莉娅姐姐！”
从这个比我年龄还大的女人嘴里听到这个称呼，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