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
再次感受到纯粹的力量差距，尽管有灵魂的共鸣，那微妙地意识到是自己却不敢承认的现实。
没错，她是我的一部分，但如此强大已经无法将她称之为一枚灵魂碎片。
她已经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是那个她成为了魔神，而不是我……
当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感到恐惧万分。
自称魔神的我曾经出现在我的面前，还告诉过我不得不‘成为她’。但是真正的魔神究竟是我还是由我产生的分裂形成的？
分裂意味着什么？
死亡？还是生存？
那个她，我现在的意志还存在吗？其他的碎片去了哪里？
摇了摇头，我能明白她看得见我，甚至能感受到杀意，因此害怕得一动不动。
可是眼前要关心的并非此事。
我注意到她在看着我，面无表情，眼神流露甚至有些残忍的责备意味，这一点倒是与见过的‘魔神’类似。
这场对视被师母高亢的声音打断了。
“通晓时间之人……时空的魔王，你还记得我吗？”
八翼恶魔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转移到了女巫的身上。
“禁忌之人。”
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召唤阵，说道：
“触犯禁忌之人定会受到规则的惩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母没有在意恶魔何以不动嘴就说出话，而是马上回答道：
“规则？精灵神是不存在的，这个世界只会让给敢于尝试的人，我不会做迂腐的落后者。我想知道真实的未来，曾经我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现实？”
只见魔神嗤笑了一声。
“未来存在可能性，你的灵魂已经踏入过那个领域，何来再问相似的问题？”
“也罢，我知道未来不止一个，你以前出现的时候就带来了可能性。”
“错了，未来只有一种结局。”
魔神阴森地笑道：
“正因为亵渎了时间的连续，你已经将可能的未来划为了定局。”
魔神伸出手，一枚硕大的水晶球出现在眼前！从我的角度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但师母愣了愣，赶紧问道：
“那么未来的人们，得到您救赎了吗？”
“约定已经执行。”
师母浑身抖了抖，低下了头。
“毁灭……末日，是因为我知道了这样的未来？”
“没错，不过既然有约在先，爱希米亚的后人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扎根了。但是没有永远不灭的宇宙，希望你能明白。你要求的救赎，仅仅是延长他们灭亡的时间罢了。”
师母点了点头，说道：
“那……那样就好。”
简单的对话结束，魔神抬手从空气中凝聚出了我的魔杖！她面露凶光，说道：
“那么，接受你的诅咒吧。”
师母一惊，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可怎奈何一团黑烟迅速将她包围，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不能这样……”
我思考着有没有可能阻止，可理智又让我再一次袖手旁观了。
没错……直到现在这段历史的发展仍然符合我记忆中正确的样子，如果现在出手干涉，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未来！
就在女巫失声痛苦尖叫起来的时候，师父不知从哪里闯了进来！还带着一大群白袍与灰袍巫师！他仿佛一直躲在外面看着，直到那些巫师赶来！
“兰？！”
“因为你们对禁忌的亵渎，末日终将无法避免，必将在不久的将来降临。届时济世的魔王亦将降临，只有幸运的人能够逃过此劫。”
魔神就像在预言一样一字一句地宣告着，其间女巫的痛苦声不断，而震惊的巫师众人一时没能组织起行动。
“从此以后，你的存在属于规则。你的灵魂将被困于时空的裂隙，你的肉体将失去自然的束缚，衰老不会死亡，伤病无法安息……”
师父阿曼达涅奥见状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却被黑烟挡了回来！
“兰？！”
“阿曼达？！你居然举报了我？！”
痛苦中，女巫还是认清了来人，她喊出了声，而这一声却将定格的长老会巫师唤醒了。巫师众随即朝魔神发射各系魔法攻击，远看五颜六色，近看是一波又一波的魔素被魔神身边的一层防护吞噬！
“元素攻击无效！使用封印术！”
巫师们开始围着禁术法阵站成了一个圈，我这才留意到一件事：
禁术法阵依然在发动着，召唤根本没有结束？！
如果禁术书上讲的绝对正确，那么血的契约意味着将自己的灵魂献祭，召唤结束原本就应该会死的，根本用不着那个我动手……
“兰！！！快停下这个法术！”
“不！！！阿曼达！停不下来的！！！”
众巫师准备着封印，而魔神又在对女巫做着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阿曼达怒视着魔神高高举起了他的权杖，一发耀眼如烈日的白光顿时迸发！
而恰在此时，召唤阵的颜色暗淡了。
所有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禁术法阵已经完成，而女巫倒了下来，躺在法阵的正中。
“消失了？逃走了？”
封印做了一半的巫师们面面相觑，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阿曼达涅奥，而师父他却是久久凝望着地上的女巫，半晌才说道：
“兰……你到底还是犯错了。”
“逮捕她。”
……
这件事以师母被带走而草草了结。我在时空夹缝中偷偷跟了上去，一直再跟踪了一个月。
这天天气阴沉，是萨莫拉克晚秋的一场霜冻。师母兰被装在囚车里送往王城的广场，在那里有一个出名的金属桩，是为火刑柱。
不过在我生活的六十年后，这玩意已经被拆除了。
“维克里·兰，你触犯禁忌犯下的罪行足以亵渎精灵神，你试图召唤魔王的举动差点给人类世界带来毁灭！爱希米亚是爱好和平稳定的虔诚国度，长老会将于此代表神庭与王室赐你一死，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女巫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她抬头环视了一眼周围后失望地低下了头。师父没有到场，我也没有去确认阿曼达涅奥的行踪，而是在好奇被送上火刑架的师母是怎样活下来的。难道说中间有人救了她？
围观的人们面无表情，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据说在闹事的都只有国内外的黑巫师，因此事实上她们的活动也并不受待见。
只见师母盯着近处的骑士团士兵，冷笑道：
“你们谁都代表不了，你们不过是权力的走狗，迂腐的骗子和狂妄自大的蛆虫！迟早有一天你们会死在魔神的手上！哈哈哈哈！”
喂等等！说好的让我拯救人民呢？！怎么又成了全要死在我手上？！再说这一届长老会的老头儿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捂着嘴继续看这场戏，冷不丁背后冒出一只枯骨般的手！吓得我差点从裂隙中掉出去！
“呜呀？！谁啊突然摸我？！”
回头一看，竟然见到的是年老得仿若干尸的女巫？！
“魔王大人，您看够老身的过去了没有？”
“师……师母……”
伴随着她幽魂般空灵的声音，是那边点燃了烈火之后痛苦喊叫又渐渐变成狂笑的年轻的她。
“您怎么……等等，这里是时空夹缝，您是怎么进来的？！”
“老身的灵魂不论时间，不论地点，一直都被困在这里。”
“灵？灵魂？现在师母您是灵魂？”
“没错，老身从这个时候起就已经只剩一抔灰烬。”
那边狂笑的女巫渐渐被火焰包围，可不等火焰上身，她径自化为了一团黑烟飘到了火刑柱的上空！火刑柱上的烈火则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冲击波，一瞬间扩散到了周围的民房上！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圣骑士举起了盾牌构筑魔法防护，而巫师们紧急围了上来，至于普通士兵开始一桶一桶浇水灭掉火焰……
围观群众慌张地夺路而逃，可女巫没有再进行攻击，只是说了一段话。
“通晓时间之人、济世的魔王一直在看着你们。未来的生死，末日的救赎，是你们自己的选择。魔族终将回归，人类，为你们的愚蠢后悔吧。”
明明自己也是个人类，将自己的同胞说成愚蠢真的好吗？
“哈……看到你还是这样的魔王，老身也放心了。”
背后阴森的鬼魂又冷不丁摸了摸我的脖子，吓得我翅膀一缩再次逃开两米远！为什么她两次都摸我的脖子后面？！
“师……师母，您的手好凉！”
“灰烬是没有体温的。”
看着身边的老巫婆又幻化成一团烟雾，那形状渐渐压缩成了一只鸟，然后那跛脚羽毛不齐的乌鸦再度出现了。
“老身得以知晓禁忌，还要多亏你的诅咒啊。”
“我……不是我干的啊。”
我郁闷地扶着脸，问道：
“师母既然也能穿越时空，那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认出我呢？”
“老身的水晶球撒了谎啊。”
回想起最初见到老巫婆的情景，她甚至把我当成了新品种的魔物，差点被割了尾巴研究！
“毕竟老身的身体是灰烬，魔力能看见的人影很有限。”
我留意到她那假眼，指着问道：
“既然身体是幻化出来的，为什么要变成这么可怕的眼珠呢？”
“哈哈哈……生命的秘密堪比整个魔法体系，甚至比全部元素加起来还复杂。老身能变成个瞎眼老太婆已经不错了。你看，连这乌鸦都不好使。”
只见她抖了抖翅膀，上面就掉下来两片断裂的黑羽。
“啊……原来你不是老成这样的……而是没办法变得更年轻啊？”
“咳咳……还有个原因，老身为了实现与魔神的约定，灵魂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魔神的约定？”
“没错，后来她还出现过，并嘱咐我照顾好你。”
“欸？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你见到我之后不久。世界的命运跟你紧密相连，反而老身能做到的很少。”
乌鸦飞了起来，在我面前转圈圈。
“济世的魔王啊，你已经闲得来过去的时光旅行了吗？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在师母的提醒中，我才意识到自己于此止步不前了。
“观看别人的经历若能带来彻悟，老身不介意将一切相告。然而若将你意味必将到来的末日与救赎无限拖延，老身死不瞑目啊。”
师母用那破烂的乌鸦翅膀碰了碰我的头顶，仿佛在摸头。我颇感惭愧，于是回到了阿托恩的圣域中，跨上了时光机的座位。
没错，虽然在时间夹缝中有着看似无尽的时光，但我的肉体终将会老去的。浪费着时间做着无意义的事情无聊度日，就算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想要见到萨莉亚姐姐，也永远都不会实现的。
虽然不知道魔神如何做到看上去不老不死成为不朽的‘神’，但我现在并不那么关心寿命。
毕竟，没有找到萨莉亚的这个宇宙，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