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赢了？”
巨大的鱼雷爆炸持续了数分钟之久，自然先后穿透了我和萨莉亚后来接上的防护法术。强烈的巨响、闪光、震动和高温，让我在其后的几分钟内失去了意识，直到醒来时，发现两人躺在一个深达几十米的竖坑中。
“你又保护了我……”
望着萨莉亚满是土灰的脸，我轻轻抱住了眼前的人儿。可是当我的手触及到她的后背时，惊得自己的脊梁一阵刺骨！
“萨莉亚姐姐！你受伤了！？”
我摸到的是一片冰冷刺骨的金属板！
“没有，妾身只是损失了背后一片仿生皮肤而已，这点威力还没法穿透背后的装甲。”
“魔杖！魔杖呢？！”
我扭头四处查看，手里空空如也，而萨莉亚也没有握着。
“已经烧掉了，那颗跟随妾身几百年的紫色魔石也灰飞烟灭了。”
说着，她笑了，俯下身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脸。
“真有意思，它就像你早就陪伴在妾身身边一样，你们都是紫色的呢。”
“你的皮都没了！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才能治疗……”
萨莉亚笑着，轻轻抚摸我的脸：
“别担心，妾身不过是机器人，博士不用一个小时就能把我修好，倒是你，不痛吗？”
我这才感觉到自己脸上有点刺痛，连忙念起咒语治疗，发现自己有不少皮外伤。可是并不是每个皮外伤都能治愈，我发现自己的翅膀上烧穿了许多个洞，治疗让伤口愈合以后，那些洞却留了下来，仿佛背后一对破布架子。
“看来这个只能回溯来救……可是……”
萨莉亚按住了我的胸口，摇头说道：
“别动，让妾身多看你几眼。”
萨莉亚的表情有些奇怪，要说是依恋，还是怨念？我的脑袋还没完全清醒，似乎无法分辨。但她舔了舔嘴唇，又说道：
“不要再用魔法了，反正你关上那道门之后，这个世界的魔法也会消失不是吗？就让妾身和你一起经历一下未来没有魔法的生活如何？”
“好……好吧。”
这时周围出现了两个紫色的光圈，以相反的方向以我们为中心缓缓旋转，发出光怪陆离的微光与沁人心田的声响。我们一齐望去，发现是许多妖精们围成了许多个圆环守护着我和萨莉亚。她们手牵着手唱着听不懂的歌谣，又像是精灵语，又像是古代萨莫拉克那记录在史书中的安魂曲。
头顶上，一架战机划过洞口，轰鸣声渐行渐远，而PEAS里也传来一段播报。
“回报指挥部，目标已击毁，重复，目标已击毁！通讯干扰已解除。”
“指挥部收到，侠盗中队与猛禽中队请立即清理战场，救护飞船和弗里兹号正在赶往现场搜救，请在三十分钟内肃清或驱离残余敌人，完毕。”
“收到，完毕。”
“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望着那亮圆圆的洞顶出口愣神片刻，幽幽地问道。
“爆炸点的旁边。震动造成了塌方，这里应该是进入黑渊的另外一个地穴，因为它我们都得救了呢。”
我苦笑了一声，埋怨道：
“他们真的是想炸死我们啊！”
“莉娅姐姐，向你开炮是杨夏民博士的意见呢。”
“又是那家伙！”
“杨博士认为，你是最后一个时空中的莉娅存在，因此你不可能被常规武器杀死。只要魔神还存在，你就会受到世界规则时空连续的保护。”
“这不死也残废了啊。”
我抖了抖自己破洞的翅膀，抱怨道。
“放心莉娅姐姐，你的翅膀剩余面积仍然足够在1.1倍大气压下产生1.6g的升力加速度，因此在这个星球与地球环境仍然可以自由飞行。嗯……但奥兰多殖民地恐怕不行，那里的重力有1.8g正好飞不起来！”
我和萨莉亚相视而笑，听着外面依稀可辨的爆炸声越来越远，相信胜利已经到来了。
“我们出去吧？”
“不知道大家怎样了，多少人幸存下来？”
萨莉亚苦笑了一声，回答我：
“死伤惨重，但大多是各个时空的分身无关紧要。如果莉娅你想维持这个军队规模，那妾身招魂……”
“不用了。”
我连忙制止道：
“你不是说不再使用魔法吗？再说我们俩魔杖都没了呢。”
萨莉亚哦了一下，笑了。
“妾身居然一转念就忘了这回事呢，呵呵呵。我们果然太依赖魔法了。”
“依赖魔法有什么不好，明明力量能带来许多便利的。”
“然而却是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原罪啊。”
萨莉亚终于从我身上爬了起来，抬头望天。
“走吧？”
我挥了挥翅膀，一阵刺痛穿过肩膀，于是露出痛苦的表情。萨莉亚立即凑了过来将我拦腰，说道：
“妾身抱你。”
接着萨莉亚的反重力发生器，两人缓缓升空，周围套着那两个紫色的妖精环，就这样飞出了地洞。
外面的战场，是一个史诗中都难见到的规模空前的灾难现场。
无数的弹坑，硝烟弥漫，大雪消融混着各种族的鲜血又再次凝结，怪物的尸体残肢遍地，更有被击毁的巨大飞船与战机、机甲的废墟落在远方。
远处，一个满面沧桑的独臂大叔一瘸一拐朝我们走来，我认出那是戈达拉，于是诧异地望着他。
“戈达拉大叔？”
只见他举起仅有的一条胳膊，朝我们挥了挥手，我盯着他的断臂看了好久，怎么观察都不像是才截肢的样子。可明明之前见到那个穿着闪亮骑士甲的他是四肢健全的，不仅如此，他脸上的刀疤似乎也多了一条。
见我的眼神怪异，大叔他苦笑了。
“现在，我终于是我了。”
“啊？”
“那个我死了，现在我是唯一的戈达拉了。”
大叔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露出了苦涩的笑。他走过来，周围的妖精举起魔杖警戒，于是他停在了圆环的外面，说道：
“莉娅，你要的战争，赢了吗？我们，最终活下来了吗？”
不知道他何出此言，我想了想，回答道：
“大概……吧，我想这一切快可以结束了。”
戈达拉大叔仰面望着天长叹一口气，不知是雪花还是灰尘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胡子上，染得他更加沧桑了。半晌，他重新望着我，突然单膝跪了下来，朝我行了个爱希米亚军人的贵族礼，说道：
“感谢，魔神大人恩典。”
那之后，我什么都没说，他也什么都没问，就又步履蹒跚地回去了。
大军只剩下几万人，但有趣的是几乎每个人都‘活’了下来。
原本这百万人的军队就是由大量的分身构成的，而现在绝大多数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多胞胎’。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大家对再也看不见一模一样的自己，竟然丝毫没有悲伤的情绪，反而是那些死去弟兄的龙人族痛苦地留下了泪。
“魔王大人！请继续带领我们夺回我们的家园！”
龙人们高亢大喊。
“赶走魔族！赶走那些早该灭绝的恶魔！”
人们大喊。
在如此减员的情况下，人们士气依旧高涨，可是我的心却低落下来。
恐怕，除了戈达拉等少数人，大家都不知道敌人是谁。
恐怕，许多人根本不曾想过，他们的敌人其实就是未来或许存在的我。
关上那道门，拒绝成为魔神。
我终于下定了这个决心。
“大家听着！”
我高声喊道：
“这场胜利属于你们，可是我还有许多路要走。”
指着天上渐渐接近变得清晰的巨大飞船，我说道：
“这个世界已经残破不堪，天国的人们已经为你们想好出路。萨莫拉克已经不再是个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的世界。为了永远结束这场灾难，我必须前往魔界之门，彻底关上它，让魔法时代告一段落！”
“这是唯一能带来长久和平的办法！”
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虽然只剩下几万人，但他们的声势依旧巨大。
一瞬间，场下寂静一片，就连妖精们也惊恐地逃回了阿托恩圣境，向大家报告这个可怕的消息。
“莉娅大人！？关上魔界之门？！没有魔法了？那妖精们以后怎么存活？怎么活命？！”
“世界的规则总会给你们一个位置的，我们祈祷这个宇宙会让你们拥有新的生命形式。”
萨莉亚帮着我安抚妖精，可是据铃和瑞斯过来通风报信，说圣境中已经引发了规模空前的暴乱！
“传送门已经被信得过的人严密把关了，不会有妖精逃出来找你麻烦的。”
瑞斯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
“莉娅，我相信你，希望这次背叛自己人决定的我不会后悔。”
至于我们这边，人类巫师们举起魔杖高声抗议。
“没有魔法的世界？！那我们这些人以后还能干什么？！巫师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就是！没有了魔法，我们以后还怎么生活？！”
“安静！”
这时，在这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台子一旁跳上来两个熟悉的面孔。一个是卡洛兰斯，另外一个则是矮人兄弟汉莫。
“从今天起，世界进入了新的纪元。这是精灵早就预知到的事实，我们只有接受，无法反抗命运。”
卡洛兰斯说：
“第六纪元，将是再也没有魔法的时代，但人类，精灵和矮人，所有的种族都会幸存，我们将会前往西灵海的彼方，遥远的新世界。”
严格来说，是星辰大海的彼端，而不是西灵海。但我并没纠正精灵的说法，毕竟那需要多费口舌了。
“你们这些懒惰的家伙！”
汉莫则是一怒将斧头劈在地上，任凭它竖在那里，然后叉腰怒吼！
“你们好好看看我们矮人！几个世纪以来，我们有以来魔法吗？！矮人的祖先，坦克，机器，什么都造的出来！没有魔法算个屁！”
然后，汉莫趁机凑到我跟前，用胳膊肘捅了捅我，低声下气地问道：
“喂莉娅！那些天上飞的什么玩意，飞船？！那些人是不是跟你很熟？能不能替老子介绍介绍，认识几个铁匠，问问他们那玩意儿是怎么造的？真他妈太酷了！”
人群依然躁动纷纷。随着弗里兹号运输机的到来，我和萨莉亚连忙登机离开。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停靠进了一条小型星舰的机库，而来接送大家的运输船也陆续着陆了。
萨莉亚披了一件很长的巫师披风遮住受损而露出金属骨骼与零件的背部，和我一起踏上了前往末日山的航班。
……
虽然说我们还想再多聚几日，但杨夏民不再给我们亲热的机会了。很快我们就被送到了末日山脚下，那个悬浮在巨大弹坑上的怪异魔界之门。
不知是什么人的刻意安排，不少萨莫拉克的幸存者也被先运到了这里观摩这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原本要只是朋友们送别的现场就好了，我这么想。可是现在整个弹坑周围却挤得水泄不通，全是围观的群众！
“莉娅……”
萨莉亚和我久久拥抱，而卡洛兰斯朝我微笑致意。他的身边还站着精灵王爱瓦隆，矮人阿鲁达王也当仁不让地挤在人群里。
“莉娅！加油！”
突然看到一个小巧的人影，那是穿着冒险者制服，握着卡洛兰斯的弓的埃克斯！
“埃克斯？！你……你不是已经长大了吗？！不是应该是个帅小伙儿？”
“什么？人家一直这么大啊！哦你说那个大哥啊，他死掉了，所以现在我是我自己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个世界真是被我搅的太乱了！
“莉娅。”
一个长者的声音，缓慢，沉重而严肃的声音传来，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师父？！”
师父阿曼达涅奥还活着？
“师父！你不是……”
“莉娅，为师……”
看到健在的师父让我又受了刺激。明明他已经在塔顶上跟化身魔法同归于尽，而且当时也有人告诉我他是唯一的大法师阿曼达涅奥，可为什么……
“为师是特意来感谢你的。”
只见师父捧着一个小盒子，上面放着一朵小花。
“她终于，安息了。”
“师母……”
我顿时明白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了，师父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可不料此时的我已经比他还高了。
师父为了摸到我的头顶，好生费了不少力气。
朋友们几乎都到场了，大家都没死，这可以说是我最意外的一件事。
然而，除了朋友，人群里依旧夹杂着不少骂声。
“叛徒！”
“人类的败类！”
“她根本就不是人类！从一开始就不是！”
“毁灭了萨莫拉克的人就是她才对！”
有人道出了真相，但至于这个争论何时成为定论，那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
“莉娅……”
萨莉亚轻声呼唤我回到她身边，我两脚仿佛踩在棉花上，毫无生气地走过去。
“莉娅，别听他们瞎说。”
“你永远是妾身的英雄。”
两人忍不住再次相依拥抱，当着众人的面亲吻起来。
“莉娅，妾身理解你，明白你的苦衷。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命运，就像精灵说的一样。守护这个世界，不管你愿不愿意，这是守护者的责任和义务。”
“不要担心妾身，妾身会过的好好的，你拯救了妾身，妾身的命是你的，绝对不会轻易抛弃的，安心吧。”
……
随后的半个小时，萨莉亚说了很多，说得我潸然泪下，内心痛苦不已，可是关上那扇门的决心却愈然坚定了。
没错，关上那道门，结束这场乱局，让包括萨莉亚在内的朋友们都过上长久平和的日子，让他们在未来不再遭受战火的折磨。
“杨夏民。”
杨博士站在门边的弹坑边上，这里有一群来自联邦的人们。
其中，那位将军也到场了。
“威尔将军，你答应我了。”
“这是协议上的内容，我代表联邦签了字，我们一定会按照合约执行。”
我点了点头，说道：
“替我照顾好我的朋友们。特别是萨莉亚。”
“放心莉娅，我会把联邦最新研发最好的零部件让萨莉亚优先使用的。”
今井博士笑着对我说道，可她却藏不住手上捏着的一块湿润的手绢。看起来最有未来的是艾米娜拉的幸福，她被雷诺牵着，笑得灿烂，笑得甜蜜。
雷诺有些尴尬，脸微红，对我说道：
“放心，你的徒弟就交给我吧。我不会亏待她的。我会送她去曼哈顿的大学念书，作为一个佣兵，我的收入还是足够养一个孩子的。”
“雷诺先生！人家已经不是孩子了！爱希米亚人15岁就成年了！”
“到了联邦就要按联邦的法律办事，你现在还是孩子！”
……
终于，我撒开了萨莉亚的手，捧起杨博士交给我的黑匣子。
我的面前，是那怪异的，深邃无边的魔界之门。
没人知道它的原理是什么，源源不断的魔素形成近乎恐怖浓度的危险朝我扑面，但这些都吓不到作为王城巫师的我。
再说，我还进去过一次呢。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魔神，我来了，我们走着瞧吧。”
展开破败的双翼，我飞了起来，朝魔界之门一点点靠近，可就在这时，我的余光看见杨夏民博士却突然惊了。
“惨了！”
杨博士突然叫到，飞跑进运输飞船，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我没有在意，继续向门内飞去。
改变历史的时刻，终于到了。
门，就在自己的眼前，那片混沌的世界，就在一指之遥。
“莉娅！！！！”
一声高亢的尖叫，我吃惊地扭过头，却见一条黑色的披风飘落！
萨莉亚，她张开双臂，流着泪，痛苦万状的表情，借着反重力的一跃，朝我飞扑而来！！！
“萨莉亚姐姐！？你……危险啊！！！”
杨博士说过，除我之外，没有人能够经受住混沌的考验！即使是我也是因为有魔神的借鉴才推测会幸免于被无规则分解的！
萨莉亚姐姐是不能进入门那边的！
“危……！？！！！！”
然而，我的声音顿时被淹没了。
只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拥抱，下一瞬间，这个拥抱的触觉又消失掉了！
“萨莉亚？！”
毫无疑问，我被萨莉亚推进了门里，而身边的一切都瞬间消失不见！包括萨莉亚！
黑匣子变得透明，封存在内的魔法阵……亦或者说电路，在魔力的触发下开始运作，一场只能通过魔力感知察觉到的爆炸发生了！
魔界之门，开始坍缩。
“萨莉亚？！！！”
我知道，我明白，萨莉亚毫无疑问和我已经穿过了那道门。可是只一瞬间她就消失不见，我疯狂地舞动四肢希望触摸到她，却徒劳无功。
“萨莉亚！你为什么那么傻！”
她的存在，几乎在眨眼间就被无尽的魔力所淹没了。而这些混沌元素，却然都以极快的速度染上了我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