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衣服在卫生间，我自己去换。”我强撑起身体，刚刚站直就是一阵头晕目眩，好在紫红把我扶住了，要不然得摔在这。
她扶着我往卫生间走，边走边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出啥事了？你们刚才的直播我看了，效果不是挺好的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给她解释，我现在自己都是一团乱麻。
“看你这样子，我就不问了。”
紫红扶着我，在卫生间里脱下直播时穿的裙子，将之前的厚衣服穿上，再套上棉大衣。
走出卫生间，紫红还是扶着我，她叹了口气，说：“唉……本来我和紫恒想着，你们忙活了一晚上，肯定顾不上吃饭，包了这些饺子，紧赶慢赶地给你们送过来，谁承想……唉。”
紫恒默默地打开一盘饺子，还有一碗用保温餐盒装着的饺子汤，醋碟，蒜蓉，辣子，分别用一次性的小碟子盛着，一一摆放在办公桌上。
他对我说：“姐，你……你过来吃点吧。”
紫红扶着我坐到椅子上，离得近了，能闻到淡淡地饺子香，混合着醋和蒜泥的酸辛气，热腾腾的。
紫红用力地握着我的手，温暖的手掌渐渐驱散了我手上的寒冷，她用柔软的语气对我说：“妹子，就算是天大的事，咱也得把肚子填饱了再说。来，尝尝我给你包的饺子香不香。”
紫恒将一双一次性筷子拆开，双手递给我，腼腆地说：“姐……锦书姐，趁热吃。”
我看着盘子里白白胖胖的饺子，鼻尖一酸，眼眶毫无预兆地发起热来。
多久了？
多久我没有正常地吃一顿饭了？
我慌忙地低下头，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瞬间失控的情绪，接过筷子，手抖得厉害，夹起一个饺子，蘸了点醋和蒜泥，塞进嘴里。
温热的汤汁在口中爆开，混合着熟悉的家常味道，暖进冰冷的胃里。
喉咙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那些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冷静，受到的屈辱。面临的绝望，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面前，土崩瓦解。
眼泪，终于还是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我没有出声，只是低着头，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着饺子，咀嚼着，吞咽下去。
仓库外是冬夜凛冽的风，办公室里是昏暗的灯光和这一盒简单却滚烫的饺子。
紫红给我递了一张纸巾，说：“多吃点，这蒜泥是我特意带的，可以驱寒。”
紫恒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我们。
我很少哭的，我妈和我爸离婚的时候，我将成为一个破碎家庭的小孩，当初做手术的时候，我将从一个男性转变成一个女性，那些时候的我害怕，惶恐，可我不会哭。
但是在此刻，面对仅仅认识了几天，只见过两三次面的姐弟，面对他们毫无保留的善意，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们没有追问我为何沦落至此，没有说什么深奥的大道理，只是在我人生最无助的时候默默她陪伴着我。
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泪慢慢止住了，我用手背擦去眼泪，深呼吸着，尝试平复剧烈起伏的情绪。
“喝点饺子汤吧，暖暖胃。”紫红说。
我点了点头，端起饺子汤，小口小口地啜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我拿出来，是海星宇打来的电话。
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手指悬停在挂断按钮的位置，停顿了几秒，最终没有点下去，而是点击了接听。
“喂？”我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锦书，你在哪？”海星宇的声音立刻传来，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急促，他很愤怒。
“何凯刚才给我打电话，我靠了我真是没想到！我就走了这么一会儿，仓库居然出了这么多事！”
面对海星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刚才面对紫红姐弟，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自今晚出事之后，我好像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
“锦书，你有在听吗？”我的沉默让海星宇更着急了，“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仓库。”
“好！就在仓库等我，我这就过去找你，何凯真是太操蛋了！”一向温文尔雅的海星宇竟然爆了粗口。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听筒里传来忙音。
我缓缓放下手机，紫红在这只言片语中显然听出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你朋友等会要过来吗？”
我迟缓地点了点头。
“那行，等会你朋友过来，我们就先回去了。”
“不用等他，你们先走吧。”
“那不行，你这个样子，站都站不稳，说话也没力气，我不放心，万一等会晕倒了都没人管。”
她看了紫恒一眼，叹了口气，对我解释今晚来此的目的：“本来吧，我看你们的直播间搞得红红火火的，心里头高兴，我心想你们肯定缺人手。我弟没什么本事，最大的优点就是扎实肯干，你们仓库的重活交给他绝对没问题，我就寻思着，等你们忙完了，厚着脸皮跑过来问问，看能不能让他跟在你们身后，学点真东西，做点正经事……”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遗憾地说：“不过看这情形，你们应该是遇到了不小的事……锦书，我不懂生意上的成王败寇，但我知道，人这一辈子没有过不去的坎，你现在最主要的是身体太差了，你要把身体照顾好了，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我年轻的时候……”
紫红坐在我对面，诉说着她曾经遇到的人生难题。
我吃完了盘子里最后一个饺子，又喝了几口温热的饺子汤，靠进椅子里，身体上那股虚浮的感觉少了几分。
等到海星宇的车开回仓库门口，我听到一声急刹、重重的关门声，以及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
海星宇急匆匆地冲进办公室，他始终自带的那种淡定从容的气质消失了，紧锁着眉头走过来。
紫红停止了讲话。
我对紫红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紫红姐，今天晚上怠慢了，谢谢你的饺子，今天我实在有些不舒服，改天我再登门道谢。”
紫红摆摆手说：“不打紧，既然你朋友来了，我和紫恒就先走了，哦对了，这位应该还没吃饭吧？”
她说着，从装饺子的袋子里拿出一盘未拆封的饺子，放到桌上：“请你吃饺子。”
“感谢。”海星宇没有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