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遍布，尸山血海。弗里村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连废墟都称不上的断壁残垣，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悲鸣。一名少女拄着长剑屹立其中，风吹动她银白的长发，遮住了大半面容，唯有晶莹的水珠顺着发丝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砸在脚下的焦黑土地上，瞬间被干涸的泥土吸收。
支撑她强撑站立的那口气，终究还是散了。过往的温馨日常、村民的笑脸，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芙蕾雅浑身一软，萎靡地坐在地上，双手环住膝盖，额头抵在膝头，将整张脸深深埋进臂弯。身后的龙尾下意识地缠绕住身躯，巨大的龙翼缓缓收拢，如同搭建起一间隔绝外界的小屋，将她与这片死寂的炼狱隔离开来，却挡不住心底翻涌的空洞与落寞。
她本就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如今连仅有的“现在”也被彻底剥夺。孤独像潮水般将她淹没，无力感如同藤蔓缠绕心脏，越收越紧，这两种情绪，从来都是最能摧毁一个人的利刃。
插在身旁焦土中的“亿万星辰”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悲恸，剑身泛着柔和的光晕，发出细微的嗡鸣。一丝丝温热的能量顺着光晕流淌而出，轻轻包裹住芙蕾雅的身躯，像是无声的安慰。
“咔啦……咔啦……”清脆的碎裂声打破了死寂，像是有人踩在秋季枯黄的树叶上，一步步从远处走来。那脚步声沉重而踉跄，带着难以言喻的绝望。
“不……不……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查克低垂着脑袋，眼神空洞无光，嘴里不停呢喃着，在废墟瓦砾间漫无目的地徘徊。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那抹银白身影上，脚步才骤然停住。
“芙蕾雅？”他看到了那随风飘荡的三千银丝，可看清那背后展开的龙翼、头顶的尖角时，他猛地后退一步，眼神瞬间被恐惧填满，“不，你不是她！你是什么东西？怪物！”他弯腰捡起地上一把锈迹斑斑、沾满血渍的柴刀，颤抖着将刀刃对准了芙蕾雅。
“查克？！”听到熟悉的声音，芙蕾雅的身体猛地一颤。她连忙展开包裹着自己的龙翼，转身看向那个熟悉的身影——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她下意识地想要扑上去给一个拥抱。
“别过来！”查克歇斯底里地呵斥，挥舞着柴刀阻止她靠近，声音里满是崩溃的嘶吼，“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查克？”芙蕾雅愣住了，茫然在心中蔓延。她不明白查克话里的含义。
“你做了什么！怪物！”查克再次嘶吼，猛地举起柴刀，指向周围的废墟与遍地尸体，声音里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对不对？！”
“不……不是我！”芙蕾雅的心瞬间沉入冰窖。她想要解释，想要告诉他是奇美拉毁了村子，自己是来救人的，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现在这副模样，满身的血迹，在这一片狼藉中，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只会引来更深的怀疑。
“不是你？”查克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他心里其实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这一切不是她做的，可眼前的景象、她非人的形态，以及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威压，都在不断抽打着他的理智。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村子里的欢声笑语、邻里的关怀、父母在世时的温暖……这些都再也不会出现了。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不是和十五年前一样吗！”查克突然嘶吼起来，眼底布满血丝，芙蕾雅的身影在他记忆中，逐渐与小时候杀害他父母的魔兽重叠，“你们这些怪物，倒是学会伪装成人的样子了！”他的精神在逼迫自己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能让他不至于彻底崩溃的“真相”。
“不是这样的，查克，你听我解释……”芙蕾雅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哀求，“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我？”
“相信你？”查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从口袋里抓出那条熟悉的项链，狠狠朝芙蕾雅甩去。项链落在她脚边，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啊！要我相信你，那你让他们活过来！让村子里的人活过来，让他们亲口告诉我，这不是你做的！”
芙蕾雅低下头，看着脚边的项链，沉默了。她做不到。
“你看，你做不到吧。”查克的声音失去了所有力气，只剩下麻木的冰冷，“你这个杀人凶手。”说完，他抛下手中的柴刀，转身踉跄着向外走去。如今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他也什么都没有了。恐惧与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对眼前的“怪物”动手，他现在只想逃离这片炼狱，找个地方静一静。
“杀人凶手……”芙蕾雅双眼失神，反复呢喃着这四个字。别人喊她怪物，她可以接受，毕竟从形态上看，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可“杀人凶手”这四个字，却像一柄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不是杀人凶手，恰恰相反，她是拼尽全力想要救人的那个。可……徒劳无果的救助，是否也算得上是一种“间接的杀戮”？
“不……我不是……我不是……”她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脑海中的混乱。她清楚这是一种道德绑架，可此刻的思维早已一片混沌，像是陷入了无底的沼泽，越挣扎，陷得越深，无法挣脱。
“对了……对了！”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芙蕾雅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只要他们活过来就好了！只要他们活过来，一切就都能解释清楚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趴在地上，双手疯狂地刨开脚下的焦土，捡起一颗已经变形的头颅，紧紧攥在手里，“你是活的吧？你一定是活的！快醒醒，快告诉查克，不是我做的！你说话啊！你快说话啊！”她癫狂地晃动着那颗头颅，可死人终究不会开口。
“是啊……你说不了话，你证明不了什么……你已经死了。”所有的疯狂瞬间褪去，芙蕾雅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
你能做到的，不是吗？一道清晰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回荡，像是闪电流经身躯，带着灵魂深处的共鸣。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是啊……我应该做得到。”芙蕾雅下意识地抬起手，体内的魔素像是受到了无形的牵引，自发地在她身前汇聚。不需要刻意构筑魔法回路，也不需要编写复杂的术式，那股力量自然而然地成型，仿佛从诞生之初，就刻在她的灵魂里，是她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在旁人看来，这片废墟上没有任何异常。可在芙蕾雅的视野里，她身前的空间突然被撕开一道漆黑的裂口。裂口之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空间，一本封面华丽的古书悬浮在其中，封面上镌刻着繁复的金色纹路，散发着神秘而古老的气息。
这一次没有任何东西阻止她去触碰它。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心意一动，那本古书便顺从地穿过空间裂口，缓缓飘落到她的掌心。随后，那道裂口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无声息地闭合，没有狂暴的能量散溢，也没有引起任何异象，那就像是一本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书。
芙蕾雅低头看着掌心的古书，指尖轻轻拂过封面上的纹路。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了扉页。金色的流光在书页上缓缓流淌。
“【起源法典·其八·灵魂诠释】”神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