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哲学系的讨论课上下来,脑子里还萦绕着关于康德“物自体”的辩难,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是艾玛姐。
“昨天还有些信息忘记告诉你了。之前请的老师,听说都折戟沉沙了,他们的要求可不低,不光是学业,听说那小姑娘性子有点……特别。总之,是块硬骨头。你的资料可得好好理理。”
“谢了,艾玛姐。”
“祝你好运。”
揣着兜里这张分量不轻的名片,我走向中央教学楼。下午还有一节社会学的旁听课,时间尚早,正好可以去经济系的休息区转转,找史提芬教授聊聊他之前提到的那个关于区域经济失衡的模型。
穿行在校园里,就像穿行在一个流动的网络节点之中。
从哲学楼的静谧到经济系休息区的喧嚣,再到法学院图书馆回廊下的低声辩论,沿途不断有人打招呼。
我喜欢这种状态,能便捷地获取信息,交流思想,但也仅止于此。
和史提芬教授在休息区讨论了半个多小时,他那个模型确实精妙,但在社会流动性因素的考量上,我觉得还有些可以补充的地方。
我们约好下周再找时间详谈。离开经济系大楼,我拐向主图书馆,想去借几本社会学相关的参考书,为旁听课做准备。
图书馆三楼的社科文献区,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成行,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墨的独特气味。
光线从百叶窗洒落,在深褐色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空间。
我正沿着“社会分层与流动”的分类标签仔细搜寻,一个轻快的身影从两排书架尽头转了出来,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艺术图册。
“啊!是墨渊学长!”她看见我,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小步快跑过来,声音刻意压低了,却掩不住那份雀跃。
是阮芋,和我们一样是来国外留学的女孩。
她今天扎着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穿着一件暖黄色的毛衣,在这略显沉郁狭隘的书架间,像一束移动的阳光。
“好巧呀!学长也来找资料?”
“嗯,找点社会学的东西。”我点头回应,目光落在她怀里那几本厚重的《西方建筑史》和《古典园林艺术赏析》上,“功课需要?”
“是呀,下个课题要做东西方园林空间意境的对比,来找找灵感。”她笑得眉眼弯弯,随即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书架顶端,“对了学长,我想借那本《巴洛克建筑艺术精粹》,好像放得太高了,帮个小忙呗……”
“嗯。”我应了一声,上前一步。
她身上有淡淡的、像柑橘一样的甜香。随着我的靠近,她似乎更紧张了,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小步,给我让出空间。
那本书确实放得高,即使以我的身高,也需稍稍抬手才能碰到。
我将那本厚重的图册取了下来,递给她。
“谢谢学长!”她双手接过书,仰起脸看我,眼睛亮晶晶的。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将书放在旁边的阅览桌上,从随身背着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用干净棉布包裹的小盒子。
“那个……墨渊学长,我昨天试着烤了些曲奇,不小心做多了些,不嫌弃的话,请你尝尝!”
她双手将盒子递过来,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神清澈,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热切的期待。
我微微一愣:“无功不受禄啊,这我怎么好意思接受呢?”
“如果学长能对我的手艺给出建议那当然是最好的啦。”
接受他人好意的食物,于我而言并非寻常。但她的姿态如此直接坦率,拒绝反而显得不近人情。
“谢谢。”我接过盒子,入手微沉,“我会仔细品尝,然后给出评价的。”
“希望你喜欢!是巧克力杏仁味的!”她见我收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双手背在身后,轻轻跺了跺脚,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充满开心,“那我先走啦!学长你也加油!”
说完,她重新抱起那摞厚厚的图册,像一只轻盈的蝴蝶,翩然消失在书架的另一端。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这个还带着些许她体温的、意外的小礼物,又抬眼望向她消失的方向。
她每次见到我,似乎总是这样元气充沛。不愧是校内公认的‘小太阳’呢。
阮芋的热情和善意是直观的,如同秋日晴空,一览无余。大家都很喜欢她,连法学院最严苛的教授见到她也会罕见地给予微笑回应。
将曲奇盒子小心地放进自己的背包,我继续在书架间寻找所需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