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一位佣人走了下来,目光在客厅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用清晰的语调说道:
“白墨渊先生,老爷邀请你进屋细谈。”
轮到我了。佣人很有礼仪地侧身让开通道,动作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我道谢,迈步走进玄关。
老管家无声地走在我侧前方半步引路,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她引着我穿过一条更为幽静的走廊,两侧墙壁是纯粹的白色,挂着几幅抽象的黑白画作。
“白先生,”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产生回响,“在您之前,已经有七位应聘者来见过老爷和小姐。”
我心中一凛,知道重点来了。
他脚步未停,也没有看我:“其中不乏名校博士、资深教育专家,甚至还有一位曾担任过王室家庭教师。”
他平淡的陈述,而这陈述本身,就带着巨大的压力。
“然而,”他话音微顿,终于侧过头,用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瞥了我一眼,“他们无一例外,都没能留下来。最长的一位,坚持了三天。”
老管家转过身,正对着我,他的表情依旧严肃得像一块铁板。
“我并非质疑您的能力,白先生。”他的话礼貌,内容却毫不客气,“只是基于事实,给您一个忠告。”
他微微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沉重的告诫意味:
“小姐……不是一般人能教导的。若您自觉无法应对,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以免浪费彼此的时间。”
话音落下,走廊里一片死寂。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我迎上老管家审视的目光:
“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
老管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说不清是赞许还是怜悯的意味。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抬手,敲响了那扇沉重的房门。
“咚、咚、咚。”
门内传来了沉稳的声音作为回应。
老管家转过身,语气平和地对我说:“请。或许你可以先做个深呼吸。”
他说得对。我依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擂鼓般的心跳,然后推开了那扇门。
一股熟悉的铁观音茶香迎面扑来,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房间内的装修是沉稳的中式古典风格,一个男人正坐在茶桌后,不紧不慢地用茶壶沏茶。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请坐。”
我点点头,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局促。
他熄灭了烟斗,拿起我那份相比之下显得无比单薄的简历翻看起来,随即翘起二郎腿,用手托着下巴打量我。
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来这边留学,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但面对他时,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还是让我手心微微冒汗。
面前的茶杯热气袅袅。我端起来吹了吹,小心地呷了一口。确实是上好的铁观音,温润回甘。
“恭喜你,白先生,你被我们录用了。”
“咳……”我差点被那口茶呛到,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这么快?您……不需要再问我些问题吗?”
他放下简历,目光如炬:“你的基本情况我已经了解。我选人的尺度只有两个:我的眼光,和我的嗅觉。”
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外面那群社会精英的简历我可是瞥见过的。“外面还有那么多优秀的人选,您就这样决定用我了?会不会……太草率了些?而且理由也不足以服众。”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在所有应聘者里,你的确不是最拔尖的,但你有比他们都适合这份工作的条件。”
“什么条件?”
“你和我女儿,在同一所大学。”
“……就因为这个?”我甚至觉得这个理由荒唐。
“我在大学里听说过你的事。白墨渊,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学院首脑团成员,具备强大的社交和组织策划能力,算是个全面发展的优秀学生。”
他顿了顿,重点强调:“【全面】这一点,才是我选中你的最主要原因。你不一定是各方面最优秀的,但一定是各方面能力都具备的。”
这时,旁边的佣人递给他一份文件,他转手交到我手上,示意我打开。
我翻开文件夹,听他继续说道:“我女儿,黛珂·艾尔法德,中文名叫沈望舒。她母亲是英格兰人,常年在国外出差。望舒从小跟着我在国内长大,十二年前才搬来这里。我和她母亲都忙,疏于管教,加上我以前太过宠溺,导致她现在......知识水平还停留在初级阶段。”
“初级阶段具体是指......”
“大概是刚过义务教育的水平。”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送她去学校呢?”我下意识问道。
“这就是我招聘家教的原因。”他叹了口气,“我那女儿,别说舞会聚餐,连基本的社交活动都没参加过。让她突然进入大学环境,恐怕没几天就得闹着回家。嗯,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宅女。”
我顿时明白了之前那些面试者为何一个个垂头丧气。要把一个资深宅女打造成能适应大学生活、甚至能在社交场合游刃有余的大小姐,这难度的确很高。
社交这东西,光靠纸上谈兵根本没用。
“那么,我需要具体做些什么?”
他让佣人拿来一张日程表铺在桌上。“刚才说了,她和你在同一所大学,年龄比你小,是新生。你应该清楚,新生入学第一学期末有一场社交舞会。对我而言,那种场合也是谈生意的地方。届时我会带望舒出席,将她介绍给生意伙伴。她必须在社会人士面前露面,但绝不能是现在这副模样。”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她的言谈举止,至少得配得上‘大小姐’这层身份,不能在会上闹出笑话,让您难堪。”
他满意地点点头:“仅仅符合身份还不够,我要你帮她彻底完成蜕变,摆脱那身宅气,全面发展成为一名合格的社会精英。”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直视我的眼睛:“你能做到吗?”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这是道难题,但我会尽力给出让您满意的答复。”
他脸上终于露出了较为舒缓的微笑:“很好。那么以后,你就是这间房子的管家了。”
我愣住了:“管家?不是家教么?”
他解释道:“既然要全方面培养,管家的身份自然比家教更能深入她的生活。过段时间我会去新西兰出差,老管家随行。在此期间,由你暂代管家一职,相应的,报酬也会增加。”
我急忙解释:“不,这不是钱的问题,只是我的时间可能安排不过来……”
他似乎早已料到我的顾虑:“虽是管家,但她的饮食起居有佣人负责,不需要你事事亲力亲为。”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做好。”
他笑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抛给我。我接住这串沉甸甸的钥匙,有些茫然。
“这栋房子暂时给你们兄妹居住。离学校和这里都不远,来往方便。车库里有车,你以后过来也就不用挤地铁打车了。”
我瞪大了眼睛,内心震撼于他出手之阔绰。这已经远超我对于“员工福利”的想象。
“谢谢……老爷?”我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他摆摆手:“别用那种封建时代的叫法。我叫沈天时,叫我沈叔叔就行。”
他站起身:“跟我来吧,带你去见见我那位让人头疼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