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护着沈望舒小姐，穿过嘈杂的主干道，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
这里大概是通往后勤区域的方向，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匆匆路过，与主会场那边的喧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找到一个靠墙的长椅，我示意她坐下。墨韵也跟了过来，挨着她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没事了，望舒，那些人都没跟过来。”墨韵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
沈望舒小姐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膝盖。她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呼吸声透过口罩传来，有些急促和不稳。
刚才在台上被聚光灯和人群包围的那一刻，显然吓到她了。
“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对她说，然后看向墨韵，“你陪着她，我很快回来。”
墨韵点点头，搂住了沈望舒小姐的肩膀。
我转身沿着来的路往回走，在靠近主会场入口附近的一个临时饮品点，买了一个香草味的甜筒冰淇淋。
动作得快，不然该化了。
当我拿着冰淇淋回到那条僻静走廊时，沈望舒小姐似乎平静了一些，至少不再发抖了。
她依旧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但坐姿不再那么僵硬。
我把冰淇淋递过去。“吃点凉的，可能会舒服点。”
她迟疑了一下，慢慢抬起头，透过墨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冰淇淋。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摘下了口罩和墨镜。
她的脸颊很红，鼻尖也带着汗意，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
她伸出手，接过冰淇淋，小声说了句：“谢谢。”
她小口小口地舔着冰淇淋，没有看我们，只是专注地盯着地面。冰凉的食物似乎确实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我和墨韵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有急着说话，给她足够的时间平复。
过了一会儿，墨韵终于忍不住，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钦佩，打破了沉默：“望舒！你刚才太厉害了！真的！那个操作，那个反应！你怎么做到的？那个人之前可是连胜八场啊！你居然把她打败了！”
沈望舒小姐舔冰淇淋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声音很低：“……没什么。”
“这怎么能叫没什么？”墨韵夸张地比划着，“你一开始好像还有点生疏，后面越来越猛！尤其是最后那一下反击，时机抓得太准了！你是不是之前就玩过很多这类格斗游戏？”
沈望舒小姐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我插话道，语气尽量平淡，“你的适应能力和观察力很强。前期防守看似被动，其实是在熟悉对方的套路和节奏。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反击的机会，不仅仅是操作的问题。”
她捏着甜筒的手指收紧了些，依旧没有看我们，但似乎在认真听。
“而且，心理素质很好。”我补充道，“那种高压环境下，很多人会操作变形，但你顶住了。”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冰淇淋在她手里慢慢融化。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应的时候，她极轻地开口，声音几乎像是耳语：
“……以前，家里没什么人。只有游戏陪着我。”
我和墨韵都安静下来，看着她。
她盯着地面，对着空气诉说：“一个人……对着屏幕，一遍遍练习连招，研究帧数……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孩子，日复一日地面对冰冷的屏幕，将所有的精力投入虚拟的对战，以此对抗空旷房间里的寂静。这或许能解释她出色的游戏技巧，也或许能解释她面对真实人群时的那份无措。
“所以…其实不太怕游戏里的对手。”她继续轻声说， “但是……很多人一起看着……不行。”
她终于抬起头，看了我和墨韵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脆弱，随即又飞快地移开。
“刚才……谢谢你们。”
“这有什么好谢的！”墨韵立刻说道，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是朋友嘛！而且你刚才超帅的！帮我一雪前耻了呢！”
朋友这个词似乎让沈望舒怔了一下。她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继续小口吃着快要融化的冰淇淋，耳根微微泛红。
等她吃完冰淇淋，情绪看起来稳定了很多。
我看了看时间，提议道：“要不要去天台看看？那里应该视野不错，人也少。”
她点了点头，重新戴好了墨镜和口罩。
我们顺着指示牌找到了通往天台的楼梯。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午后的阳光和微风一同涌来。
天台很宽敞，只有寥寥数人在这里透气。
护栏很高，能确保安全。我们走到护栏边，向下望去。
整个会展中心入口广场和部分主干道尽收眼底。下方是黑压压的人潮，像流动的彩色河流，各种颜色的假发、夸张的服装点缀其中，密密麻麻，延伸向远方。喧闹声被距离过滤，变成了一种低沉持续的背景嗡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好多人……”沈望舒小姐望着下方，喃喃自语。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叹，似乎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场活动的规模。
“是吧！今天人真的超多！”墨韵靠在栏杆上，兴奋地指着下面，“不过我跟你说，这还不算最大的呢！日本那边，比如Comic Market之类的，规模比这个大得多！听说有时候排队入场就要好几个小时，场馆里挤得水泄不通，各种同人摊位数都数不清，还有很多只有在那边才能买到的限定商品和活动！”
沈望舒小姐静静地听着，目光随着墨韵的描述望向远方，仿佛在想象那番景象。
“……更大吗？”
“对啊！”墨韵绘声绘色地继续描述，“而且秋叶原那边，平时就到处都是动漫游戏相关的店铺，好几层楼高的手办店、电器店、女仆咖啡厅……对于喜欢这些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堂一样的地方！”
沈望舒小姐没有说话，但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墨镜专注地看向下方那一片沸腾的人海与更远处的城市轮廓，似乎在脑海中构建着墨韵所描绘的那个“天堂”。
看着她专注的侧影，我心中一动，开口说道：“等你父亲认可了你的进步，觉得你已经足够成熟，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
她转过头，墨镜对着我。
我继续道：“到时候，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安排，带你去一次秋叶原。不用像今天这样紧张，就我们几个，痛痛快快玩一次。”
沈望舒小姐的身体明显顿住了。她愣愣地对着我，过了好几秒，才像是确认般轻声问：“……真的？”
“嗯。”我点头，“当然，前提是你得先达到你父亲期望的目标。”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重新转回头，望向楼下那一片浩瀚的人潮。风吹起她帽檐下的几缕发丝。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很久，仿佛在衡量那段距离，也在展望那个可能性。
然后，我听到她用极轻的声音，再次说道：
“嗯。”
......
第一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