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远处传来隐约的叮铃声，青草那略带青涩的香气扑入鼻腔。
娅修尔特睁开了眼睛，眼前却不是理应出现的草原，而是一圈又一圈零与壹组成的黑暗空间。
她就站在这片空间的中心，那所谓的风和叮铃声以及青草的香气都不过只是最初自己设定，用来使自己还能够确认五感的特定环境参数而已。
但即便如此……
“真怀念啊，这些感觉。”
娅修尔特有些感慨地眯起了眼，在科技之都建成之后，他们这些本来隐居在偏僻角落的法师们便再也没有办法感受到这种纯粹的感觉了。
科学带给了他们足够的便利，让他们能够在研究的道路上继续深入，甚至找到本源存在的证据。
但逐渐增高的大楼和逐渐充斥在天空与陆地的交通工具，以及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动工的工程机械，都让自然渐渐远离了这座城市。
烟尘、香水、人气以及废气味混合，形成了这座城市独特的气味印记。
只有在通过那些水晶读取亚基塔的记忆库时，娅修尔特还能够从以往的记录中找到那些感觉，那些自己以后估计也无法获得的感觉。
她伸出手，轻轻地在这片空间点了点。
意念随之在这片空间形成涟漪，并很快便被不知何处的机械所接收。
于是零和壹组成的空间之中渐渐出现了七个与现实中一般无二的装置。
那些装置的外壳上都刻有一些只有法师才能看懂的铭文。
“愿吾等行于真理之路，毫无偏移。”
娅修尔特念出了那些装置的铭文内容，随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们原本都以为真理的探索便是此世唯一的使命，可谁曾想，真理竟然是如此难以窥视之物。”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一个接一个装置，就像是为其默哀一样，在上面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总是认真得不行的地之隐士，爱吃甜食的火之隐士、除了研究以外总是忘事的风之隐士、跟自己所有女学徒都谈过恋爱的水之隐士……”
娅修尔特如数家珍地说出了这些装置内的人身份，最后停在了一个刻有奇异圆弧的装置面前。
“还有……犯下大错，再也没有办法赎清自己罪孽，只能选择牺牲自己和克隆体的雷之隐士——娅修尔特。”
她停顿了片刻，像是在为她默哀，又像是感到愤怒，但最后，这股情绪还是消散了，只留下了盲目的虚无。
“哎，我还能够恨我自己什么呢。”
她叹了口气，打开了装置，相较于现实中的一颗人脑，在网络之中的这个装置内部，却是一个缩小了数倍，蜷缩在这个装置之中的裸体女人。
她长着与娅修尔特相差无二的容貌，但头发却被剪短，在那白色之中略带着一丝淡淡的黑。
而那些包裹着她的营养液，却裹挟着一些看起来就让人感到不适的淡蓝丝线，它们时不时地便会蠕动片刻，使其距离裸体女人更近一步。
就像是结茧一般。
“果然，乌洛波罗斯最终还是选择了我这个最为熟悉的载体来完成它的降生吗？”
娅修尔特想道，而就在这个时候，装置内的那个女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
她看见了站在装置外观察着自己的娅修尔特，在短暂的迷惑之后，她看见了要将自己包裹起来的淡蓝丝线。
“明白了吗？”
看着装置内的自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娅修尔特想道。
她看着自己将丝线扯开，随后隔着那张看起来永远都无法被打碎的玻璃看着自己。
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中，流露出的是希冀。
她希望娅修尔特杀了她，杀了这个已经被乌洛波罗斯给侵蚀了的自己。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自己制造出来的怪物降临到现实之中。
她的眼神是这样说的，而娅修尔特也并没有任何反驳，她的手指划过装置的顶层，一个操作台也随之显现在了装置上。
操作台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操作说明，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也是娅修尔特即将用到的其实只有两个。
“首先是销毁。”
娅修尔特输入了这个指令，在最后即将按下的时候，她看向了装置里的那个裸体女人。
“最后，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她紧紧盯着那个裸体女人的眼睛，似乎正在等待着某个答案，但裸体女人却想了又想，最后笑着摇了摇头。
“……是吗？那就再见了。”
娅修尔特沉默了片刻，随后便像是预料到会这样一样说道，她按下了确认键。
于是营养液被迅速排空，裸体女人的身体再一次接触到了缸底，湿漉漉的身体此刻渐渐发黑，就如同将腐烂的过程在一瞬间完成一样，她迅速地化为了一滩黑色的泥水。
“就这样，你终于结束了自己的赎罪。”
娅修尔特看着那摊黑色的泥水，露出了有些复杂的表情。
跟斯科特所听到的一样，七隐士们的确只贡献出自己一部分的人格数据来组成亚基塔。
但到了娅修尔特创造出乌洛波罗斯后，当时安排了对策的七隐士们实际上都已经受到了侵蚀，脑海中拥有那只怪物知识的他们只要存在于世，就会成为乌洛波罗斯降临的载体。
所以，他们做出了最为理智的决定。
那便是将自己这部分的记忆全部都清空，最后再将自己的人格数据全部上传于网络之中，以此来让乌洛波罗斯无法找到降临的载体。
也就是说，到了现在，现代派法师们一直认为存在的七隐士在物理意义上已经全部都去世了，真正在管理着他们的实际上都是套着七隐士形象的亚基塔而已。
而娅修尔特此刻销毁了雷之隐士的人格数据，也就代表着雷之隐士这个存在的彻底消失。
最后，等到装置里的那些黑色泥水被彻底清理干净，娅修尔特输入了替换指令的时候，她也终于进入了这个装置内。
身上的衣物在被营养液触碰到的一瞬间便被腐蚀干净，只留下了没有遮挡的肌肤与液体接触。
一股冰凉的感觉逐渐渗入心灵，昏昏沉沉的睡意开始出现。
“到最后，也还是没有听到她说对不起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娅修尔特缓缓闭上了眼睛。
